他深呼吸一口,尽量有条理地把整件事跟泽宇说明。
季先生,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个?泽宇听完之后作了回应。听他的口吻,可以想见在纽约的他肯定皱着眉头。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和你的作法都很可笑吗?
可是,柏毓这辈子极少这么被人数落。他忍耐地,可是你原本是个学理工的人,为何忽然想到美国去念艺术?这你要怎么解释?你不觉得自己的转变很突然?
我并不这么觉得,泽宇很笃定。虽然我在台湾学的是理工,但我对艺术也一向很有兴趣。况且人在不同的时候本来就会有不同的决定,这是很平常的,你为什么要觉得意外?
那你对贝凝呢?柏毓又找出一点,你从前这么喜欢她,还追过她,却忽然舍得丢下她,去美国念书,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我到现在还是喜欢贝凝的,泽宇不讳言,只不过我想贝凝并不喜欢我,所以我也没追上她。既然如此,放弃她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柏毓默然了。看样子韩泽宇是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也从来没怀疑过。这也难怪,因为遇见那怪老太婆的人是柏毓而不是韩泽宇,韩泽宇要是这么就容易相信柏毓的话,那才怪了。
所以,泽宇的这通电话也没帮上他什么忙棗
季先生,泽宇在那头开口了。我实在很想告诉你,贝凝是个好女孩,她既然选择了你,我希望你能珍惜她,不要乱想,不要傻了。好了,电话费很贵,再见。
电话挂掉了。
柏毓烦躁地摔下话筒。他当然知道他该珍惜贝凝,可是以他现在纷乱无端的心绪……他该怎么做?
叩叩棗娴娴敲了门便走进来,老板,你有客人耶。
柏毓的眉头皱得更凶。我不记得今天我约了谁。
临时的啦,娴娴笑道:是谢太太。你记得吗?就是跟谢先生打离婚赡养费官司的那个,她说她要来谢谢你。
然后,娴娴往旁边让了让,一个很平凡的中年妇人就走了进来。
不对吧,柏毓挥挥手,打官司的是阿胖不是我,应该去谢谢阿胖才对。
两位都应该谢,谢太太诚挚地说,如果没有你的让步,我不可能打赢官司的。
我没什么功劳。柏毓仍说。
您也许觉得没什么,可是……谢太太想了想,换了个方式说:季先生,我的大女儿今年十一岁。她学小提琴已经五年了,得过不少比赛,也被她老师视为音乐天才,我很以她为荣。但是你也知道,学音乐是要花费不少钱的,小提琴更不是便宜的东西,所以当她父亲决定断绝我们的一切财源时……
谢太太顿了顿,有点伤感地,我不得不告诉我女儿,从现在开始,妈妈要去找工作了,但妈妈没什么技能,所以赚的钱只够养你和弟弟、妹妹,并没有余力再让你学音乐了。季先生,你能明白我说这话时心里有多难过吗?
整个办公室里是一片寂静,娴娴默默不语,柏毓也回答不出来。
谢太太继续说:我的大女儿很懂事,她听完之后,就把她的小提琴收起来了,收到柜子最上面的那一层去,然后跑来跟我说,她说:妈妈,我不学琴了,我要快快长大赚钱。这时候,我的心里已经不是难过,而是悲哀了。我女儿原本也许会是个小提琴家,但现在,她以后大概只会是个店员,或者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
谢太太站在那里声音已经很难平稳。
我并非是一个很依赖别人的女人,我也知道要自食其力,但我的前夫不该规避责任,这也是他的子女,他有义务让他们过好一点的日子。现在我的大女儿很高兴,因为她又可以找回她最喜欢的小提琴了;我更高兴,因为我不至于抹煞了一个未来的音乐家。
她一口气说到这:所以,我该感谢你,我也会要我女儿永远记得这些。谢谢。不打扰你了。
谢太太说完,轻轻鞠了个躬之后就走了。娴娴一看,立刻主动地送她出去。
而柏毓只是愣愣地坐在那。他心中的震惊与激动,是言语无法形容的。
他gān了这么久的律师,一向只有他的当事人夸他好,然后掏一把律师费给他,之后两不相gān;从来没有过对方的当事人夸他好,而且还这么、这么诚恳地来感谢他的!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可是……呼!他吐了口长气。天,她刚才那番话还真教人感动!好像他真的做了件什么大事一般,值得她们母女俩记一辈子。
怎样?娴娴送完谢太太,又绕回来。感觉很好吧?你从来没被人这么感谢过耶。
很稀奇吧?他自嘲着。
你以后多做点善事,就不稀奇了。娴娴笑道。
可是往日惯于跟她嘻嘻哈哈的柏毓却玩笑不起来。
你在烦恼蒋小姐跟那个咒语的事?娴娴大胆地开口了。这件事,自从那天Party里菱謦大声宣布之后,全事务所的人都知道了。
柏毓仍不开口,但人了脸上烦闷的神qíng全是默认。
不是我说你,老板,娴娴叹口气,你也真死脑筋。别说那个诅咒荒诞无稽了,就算是真的好了,那又怎样呢?你现在变得这么可爱、这么受人欢迎,我还宁愿你不要变回以前的你呢!
柏毓怔愣着,被娴娴的话给震住了。她的解释虽然有点另类,但也不能说她没道理阿!
蒋小姐是个好女孩。你好好想想吧,老板。
娴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关上了门,把空间又还给了他。
这一切还真是复杂极了。柏毓倒回他的大座椅,他的一双长腿又跨回桌上。闭起眼睛,烦恼的事一幕幕从眼前划过棗大师的断言、韩泽宇的否认、娴娴的劝告,还有当初那老太婆瞪着他时那种令人起jī皮疙瘩的眼神……
他的头更痛了。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叮当当声音。
什么声音?柏毓合起的眉眼蹙了里。好熟悉!是在哪里听见过?他不由自主地借着那细微的声响,搜寻记忆……
想起来了!霎时柏毓的眼睛陡地张开,跷在桌上的脚也警觉地即刻放下。因为那声音太不寻常棗那是花生项圈上的铃铛所发出来的声音!花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或者是他听错?
他下意识站了起来,往声音的方向寻去,冲出办公室,进入大厅。他的眼神直直而呆呆地瞪着地面一只系着铃铛项圈的小猪,果然是花生!
它怎么会在这里?柏毓随手逮住办公室里一个新来的男助理,迫不及待地问。
柏毓那又疑惑又急迫的神qíng吓坏了那个男生,他脱罪似地猛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
这不是谁放出来的,而是……
一阵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忽然窜上柏毓的神智。他气势汹汹地又问:是谁带它来的?娴娴呢?娴娴棗
助理似乎很怕他下一步就要揪住他的衣领,他防御地先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晓得,娴娴刚下楼去了!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柏毓气急败坏地瞪那男生,又瞪小猪,心里乱成一团。
如果是贝凝送它回来,应该会有人告诉他才对,莫非……是小花生自己跑来的?是因为贝凝抛弃了它,所以它自己认路回事务所来了?不可能。柏毓即刻甩掉这个想法。贝凝一向疼它,而且她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不可能随便抛弃小动物。那……小猪为什么单独出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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