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但时间紧迫,她已经顾不了太多,不再多言,背上凤凰弦,匆匆驰去。
这一路,雪歌风驰电掣,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往云阳赶。她孤身一身,又尽量减少休息的时间,脚程比来时要快许多。四日后,终于在十一月十四的清晨赶到了云阳,她也不敢稍有一刻停歇,即刻赶到青木宫,按照奉英告诉她的方法联络她。
雪歌站在离青木宫五里地的那棵枯树下,她之前同奉英约定,以雪歌chuī响的修雩的叫声为信,听到信号,她们就在这里见面。
雪歌来回地踱着步子,焦躁不安。
太阳照着她的影子缓慢地移动。她时不时抬头朝青木宫的方向望去,那边始终不曾出现任何身影。
尽管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她手心里依然满是冷汗。
万一奉英没有收到讯息该怎么办?
苏冥的琴已经被毁,如果没有凤凰弦,明天他岂不是更加弹不出曲子?虽然苏冥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但雪歌有一种直觉,除了自己的琴,别的琴他连看也不会去看一眼。
而明日他若还是不为千之花演奏,以千之花的残忍会对他做出什么,雪歌根本不敢想象。
太阳渐渐升到中天,往西一点一点慢慢掉落。
雪歌急的如坐针毡,每一刻都是煎熬,却又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
她回头看着树下被jīng心包裹的凤凰弦,心脏惶急地跳着,如果她像上次一样直接向千之花通报,说明缘由,千之花是否会同意她将琴给苏冥?
可是她上次已经触怒了千之花,如果千之花针依然气恼,怎么会相信她,或是毁损了琴,岂不是无可挽救,只有托奉英转jiāo尚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夕阳的余晖将雪歌和枯树的影子拉的无限细长。
不能再等下去了。
……
“雪公子?”
雪歌豁然转身,奉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就站在她身后!
“你!”
“我从密道中过来的。”奉英先是解释,待看清雪歌的样子,瞪大了眼睛,露出一丝惊讶又怜惜的神qíng,“雪公子,你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雪歌这才反应过来,她连着几日赶路,此刻必定风尘仆仆,形容láng狈。可此时也无心解释,雪歌将凤凰弦拿起,jiāo给奉英,“这是苏冥的琴。他明日需要这张琴,你帮我jiāo给他手上!”
奉英看着琴,疑惑道,“宫主早已为他备好了琴,那琴也是名器,价值连城,您何必再如此费心?”
雪歌只是将凤凰弦紧紧按在她手里,目光殷切,“他说过,他要这张琴,那么别的琴就一定都不可以。你答应我,一定要将琴jiāo到苏冥手上。”
奉英只觉手中琴重俞千钧,她看着雪歌gān裂的嘴唇,重重的点了一下头,“你放心。”
看着奉英隐入树丛中,重新钻入密道,雪歌的心略微放下一点。她回到客栈,只稍做收拾,便累的失去了意识。
青木宫这几日宫灯彻夜长明。
宫中处处被绚丽的鲜花覆满。千之花喜欢花,整个云阳城的花都被装点到她的宫殿里。
古木林中的藤殿,被火红的花朵淹没,整座宫殿被装点得绚烂如朝霞。造型华丽别致的灯笼,挂满了大殿高低错落的屋檐,不分昼夜燃着灯火。流金溢彩的器具,填满大殿每个角落。
青木宫中的每个人都打足了jīng神,唯恐jiāo代给自己的事有任何闪失,让这场盛大的婚礼产生一丁点瑕疵。
十一月十五。
藤殿的筵席上布满美酒珍馐,玉液琼浆。青木宫中人汇聚于此,站立在大殿两旁,脸上展露着或真或假的喜悦。
千之花和尹江陵一身红艳似火的华服走入大殿,在大殿正中央的珊瑚宝座上携手坐下。
尹江陵容色焕发,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他悄悄凑到千之花耳边,温软低语,“宫主,今天是我们大婚,一会那个琴师要是又扫了兴,宫主可不要太过生气,败坏了我们大喜之日的兴致。”
千之花娇俏地笑着,摸他的脸,“怎么会呢。”
此时,幽花狱中的守卫将苏冥带到了这里,他穿着千之花特意挑选的一身银服,额前的黑发束在脑后,抱着着凤凰弦走进主殿。他脸色依然苍白,瞳孔漆黑,没有表qíng的面容上看不出悲喜。他缓缓走到给他准备的琴台,旁若无人地将备好的琴挪开,将凤凰弦放好。
千之花侧目看他动作,也不出言阻止,见他一言不发地摆放好凤凰弦,嘻嘻地笑,“苏琴师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了新琴?这琴又是如何到了苏琴师的手中,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千之花笑着笑着,忽然调转了眼光。
“你说呢,奉英?”
奉英在殿下吓得脸色惨白。
“你果然很像你姐姐呢。”
奉英跪倒,瑟瑟发抖,“宫主我,我是为了让宫主,让宫主听到最好的琴音……”
千之花冷哼了一声。
尹江陵在她耳旁说,“宫主,今天……”
千之花又笑,“我可没有生气,奉英说的很对,真是有心了呢。先带下去,日后,我再,好好儿的,赏你。”
奉英被拖出去后,她又转向苏冥,撑着头,“苏琴师这方新琴看着真是不凡,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一声不响呢?”
苏冥一直微微低着头,此时,慢慢抬起,直视千之花,漆黑双眸沉沉如黑水,看不到一丝波澜。
那张漠然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令人心惊的笑容,他说。
“不会。它是满的。”
千之花一愣,她看到苏冥闭上了眼睛。
第一声属于她的音调猝不及防的,就从那张琴里震dàng着飘逸而出。
这一声低沉而缓慢,余音却在瞬间灌满整座大殿,而后就像是一刹那凝固了时间,殿内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去看着他。
苏冥十指张开,骨节毕露,瘦弱的身体里含着惊人的力量,绷紧的指尖拨动在琴弦上,一声比一声更低哑。
众人只觉得心脏似乎也跟随着他几声琴音的节奏跳动,呼吸被灌铁似一声比一声沉重。
而后那琴音颤颤悠悠,纤细而绵亘,像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探入人的胸口,捏住人的咽喉,令人无法自如的呼吸。
飘忽不定的音调像一把锯子般在人的心口嘶鸣,冰冷,幽暗,似一场旷日无尽的折磨,寻不了踪迹,看不到尽头,缓慢地,轻柔地撕裂人的神智。
单调的,短促的声音,一滴,一滴,敲在心上,碎在地底。
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如死去般消沉,又带着游丝般的期许。而后骤然炸裂,狂风骤雨般将所有人扫dàng的满目疮痍。
殿内有人开始在这琴音下□□,□□声汇聚,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人痛苦地滚倒在地,大声喊叫。
苏冥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闭着眼,疯狂舞动的手指犹如扭曲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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