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歌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无法从少年身上挪开,少年的面孔或许算不上美貌,但是那双眼睛清冽透彻,仿佛盛满了整座青骨山的泉水,幽深,宁静,神秘莫测。
似清潭又似沉渊。
少年静静看着眼前这片湖水,gān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qíng。
曲调从他纤细有力的手指间流淌而出,同他本人一样清冽。那曲调中似乎隐藏着一种令人瞬间安静下来的魔力。
雪歌忽然就明白了,她在此之前从未听过真正的音乐。
这支曲调里流泄的每一个音调都恰如其分。那些音调穿过人的耳朵,穿过人的身体,一直沁入到人的灵魂里,悠悠回响。
雪歌在那曲调里听见这山中的风,水,石,云,听见世间万物。
而后,少年的眼睛转了过来。
四目相jiāo,雪歌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被攥住了,四肢僵硬,无法呼吸。即使是蚩离shòu近在咫尺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失态。
雪歌觉得自己瞬息间掉入这双眼底的深潭。
曲声在这一刻悄然转变。
雪歌的呼吸跟着琴弦在一点一点颤抖,细细的曲调仿佛蛛丝,牵着她的心脏轻轻跳跃,升起一团明huáng的小小火苗在其间燃烧,而后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慢慢笼罩住整个世界,将这清冷孤峭的骨山和还魂树都变得温暖又明媚,又好像升起另一轮温和的太阳,将整个世界渡上一层淡淡的明huáng。
所有人,所有动物都沉浸在这琴声里。
没人在意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曲声终究渐渐消弭。
湖边林中依然寂静无语。
那些驻足聆听的动物慢慢动了,可是即便是像蚩离这样的猛shòu,好像忽然也暂时失去了凶xing,全部都像它们聚过来的时候那样,无声无息地慢慢散去。
而留下来的这些人依然沉溺在梦里。
雪歌有种失魂落魄的错觉,像刚从一场绮丽曼妙的梦境中醒转,令人恋恋不舍,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看着琴师放下白皙修长的手指。低头审视自己的琴,全然不在意自己刚才的演奏所创造的神奇景象。他断断续续拨动琴弦,用指甲轻轻扣击琴面,仔细聆听发出的声音。
她的视线qíng不自禁地跟随着那人漂亮得惊人的手指。
之后那人从身边取出一个粗布fèng制的长长布袋,将琴小心装进去,起身,将布袋背到身后。
雪歌这才幡然醒悟,他是要离开了。
她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的走过去,拦在那人的身前。
然而对方那双眼睛一看过来,雪歌脑中就一片空白,忽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少年见她没有动作,便要从她身边绕过去。
雪歌下意识拉住他,想问他是谁,心却在此时跳得厉害,张着嘴竟发不出声音。
无桐恰在此时跟了上来,向那少年微微行了一礼,问道:“请问先生名讳?”
雪歌借此机会,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对自己的反常有些无措。
少年将她们两人打量一眼,又看看她们身后那些侍卫,淡淡地回答:“苏冥。”
“苏冥?”雪歌默默复述了一遍,终于平静了一些,她避开苏冥的眼睛,问他:“我叫雪歌,请问,苏琴师刚才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雪歌楞了一下。
无桐也有些惊讶,“这么动人的曲子,怎会没有名字?”
“没有。”苏冥说完又想离开。
雪歌不好意思再拦,却又不舍得就这样让他走了,犹豫再三,还是跟在了他身后。
☆、“不行。”
苏冥旁若无人地往树林深处走,对身后这一群尾巴居然毫不在意。雪歌看着前面那道纤瘦的身影,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原本在黑骨山和绝骨山中的修雩和蚩离最近都相继在青骨山出现,应该都是被这位苏琴师的琴音吸引过来的吧。
“苏琴师要去哪里?”
苏冥没有回答。
反倒是阿里走到她近前,悄悄回应她,“殿下,过了碎青湖,再出一片还魂树林,就是去黑骨山的路了。那条路荒芜,再走下去就没路了,连我也没有去过。”
雪歌连忙去问苏冥,“苏先生,再往里的黑骨山比这里还要凶险,先生来骨山中是有什么要事,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我找青魂木。”苏冥始终没有任何表qíng,但是也并没有显得过分的冷漠。
“青魂木?”雪歌从来不曾听说。
阿里皱着眉头,眨眨眼睛,“我好像听说过。”
苏冥停下脚步,转过来。
“我再想想。印象中确实应该是在骨山中。我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青魂木其实就是还魂树,不过,是生长逾千年的还魂树被雷火劈中后停止生长,剩下的残骸。再经过百年时间,其外层的树皮腐坏而树心风gān石化,留存下来的就被称为青魂木。听说青魂木坚硬如磐石,比玉还珍贵。这东西可遇不可求,骨山这么大,想找一小块青魂木也太难了。”阿里露出一脸为难的表qíng,此行寻找的东西真是一件比一件更没有着落。
“修雩shòu喜欢以青魂木为枕,找到修雩shòu的巢xué就能找到青魂木。”苏冥忽然在此时接口。
“说起来,我们刚才确实看到修雩shòu也被苏先生的琴音吸引过来,可惜后来忘了留意它的去向。”雪歌想起那只从她们身边窜过去的修雩,她们本来为了这小shòu来到青骨山,可先是遭遇蚩离shòu,后听见苏冥的琴音,竟然将这小shòu忘得gāngān净净。
“就在附近。”苏冥淡淡道。
听他这样笃定,众人都有些犹疑,不知道他从何得知。
苏冥此时从他身后的布袋里,取出一只竹笛。这只竹笛颜色青翠好看,但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他将笛子放在嘴边,chuī出一声纤细婉转的曲调。
这曲调虽然远不及方才的琴音,却也相当清越动人,众人都有些好奇。
唯有阿里瞪大眼睛,惊道:“这,这是……修雩的歌声!”
“修雩?”
众人还在诧异,隐隐听到远方有一声同样的叫声应和。正是来自黑骨山的方向。
那声音听起来果然很近。
“确实不远,太好了,我们正好在找修雩shòu!”那些侍卫们都有些跃跃yù试。
只有阿里道,“这声音听起来近,但这里可不是白谷,而是黑骨山啊。要找过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找到。”
雪歌想着他们就算现在立刻返回也难以避免危险重重,不如跟着苏冥一起寻一寻修雩和青魂木,之后再一同出山。何况,她也不忍心看苏冥一个人涉险。
一行人继续深入,其间,找不到方向时,苏冥便chuī笛模仿修雩的叫声,总能得到回应。但很快,那些茂密的杂糙和树枝就将前路挡的严严实实,需要拿刀劈开杂糙才能前行。而阿里一路上都细心做好标记,默默记诵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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