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陵见状,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就随口问问,不必放在心上。绿苇在那边的梅花坞,外面有阵法……”
白饮露慌忙接道:“我在外面等她就好,不劳门主费心。”
钟陵似乎还有些疑惑,却仍然点点头:“她心qíng不好,你陪陪她也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白饮露匆忙行了个礼,离开了。
钟陵看着她的背影,蹙眉自言自语道:我有这么可怕么?
梅花坞,听来像是世家小姐的闺房。实际上,却是青枫浦关押妖怪的地方。
白饮露搭眼一瞧,阵法乃是拘魂阵。知道绿苇在里面,她倒也没有进去的打算,便安静地寻了个石凳坐在那里等着。
星子慢慢地垂下天幕,白饮露抬头望了望,隔着弥漫的清光,仿佛能望到天音宫的横匾。
思念成疾。是谁说的,相见不如怀念。如今看来,果然是这样。白饮露笑着摇了摇头,裹了裹贴身的衣袍。
突兀地,风中送来绿苇的哭声。白饮露起身,望阵中瞅了瞅。待到视线中映出绿苇的一片绯色衣角,她还是悄悄地挪到了一片花影里。
第二日日光晴朗。虽然有风,却是难得地消去了chūn寒,暖阳映得人都懒懒的。
绿苇醒得早,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裙,裙摆绣着一朵素净的栀子花。
关于昨夜的哭泣,白饮露什么也没问。洗净手,在绿苇祈求的目光里,为她绾了一个别致的青灯髻。
慵懒惯了,偶尔这般修饰倒有了几分疏淡清雅的意味。
白饮露笑着看向她,说了两个字:“好看。”
绿苇笑得勉qiáng,目光里有难言的感激:“谢谢你。”
谢什么呢,白饮露一时有些懵,片刻后才回过味来。是谢谢她,什么也没问。
所谓斩妖大会,也无非是推出一个个妖怪,细数他的罪恶,然后由斩妖师总结陈词,最后结束他的生命。目的,也无非是杀jī儆猴。可是,世间这么多妖怪,哪里杀的完呢。
白饮露不愿意面对这种场景。绿苇执意要来,她不放心,便也陪着来了。
白衣的男子被推出来的时候,绿苇把她的手攥得发疼。白饮露望了一眼斩妖台上俊雅的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
绿苇眼睛直直地盯着台上,生怕错过一点什么。白饮露握着她冰凉的手,想要安慰她一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环视四顾,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是他的殒身之处。待到在人群里寻到绿苇,竟然还颇为宠溺地朝她笑了笑。
绿苇的目光却是瞬间模糊了。白饮露见状,俯身在她耳边道:“莫哭……”
绿苇趴在她肩头,哽咽道:“早就让他走,偏不听……”
白饮露想了想,还是毅然道:“莫哭,我能救他……”
绿苇眼睛瞬间清亮,不相信地看向她:“门主都说没办法……他自己不肯走……”
白饮露帮她拭了拭泪,承诺道:“相信我……”
绿苇回过神来,回给男子一个带着眼泪的笑。顿了顿,又向白饮露羞赧道:“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他叫林知,是个,是个花妖……栀子花……”
白饮露笑道:“我知道。林中之花,挺好。”
绿苇发愣的时候,早有人大义凛然地陈述他的罪恶。白饮露听了听,也就是纵容手下痴缠凡人,吸人jīng气。
但凡物种,俱有好恶。如此看来,妖与人又有何区别。
绿苇似乎有些吃惊:“作为除妖师,你不觉得,他有错么?”
白饮露微微摇头,道:“我也是个妖。自己行事对错尚且不知,又哪里能论他人是非呢?”
绿苇听完这番话,忍不住向她笑道:“你生得这般媚,倒真不像是凡人。”
白饮露知道她没有听懂,倒也没有再去解释。
不想绿苇端详了她片刻,开口道:“我瞧着,倒像是青丘的白狐。” 想了想又问道:“小白是你的真名么?”
白饮露无奈,苦笑道:“你再这样,林公子可就没命了。”
绿苇道:“也是,你一说有法子救他,我就失了心了。”望了望林知,又向白饮露询问道:“可行么,会不会把你搭进去?”
白饮露摇摇头,面色沉静:“无妨的。”
绿苇忽然道:“这么说,你比门主还厉害啊。”
白饮露微微一愣,道:“那倒不是,不过是所司不同罢了。”
☆、第十一章 朱砂
花白胡子的老头,执着一把银光凛凛的剑,眼看就要朝林知劈下去。
绿苇吓得闭上了眼,白饮露轻声道:“莫怕……”
一片喧嚣中,绿苇睁开了眼。触目之处,仍然是一个活着的林知。那把剑上,却是鲜红一片,映着目瞪口呆的白胡子老头。
有人道:“再来!”第二剑下去,鲜血染红了手中的剑,白胡子老头的手开始颤抖。
满座惊讶中,钟陵一掀衣袍,飞身奔上斩妖台。手起刀落,第三剑已然结束。
那把剑几经挣扎,却是转眼化成了一滩血水。
白胡子老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了眼完好无伤的林知,又低头注视着那滩莫名其妙的血水。片刻后,他颤巍巍地向着众人道:“哪位高人,请现身一见……”
风声把他的声音送得老远,却是没有一个人走出。
钟陵叹了口气,先向着失魂落魄的白胡子老头道:“程老先生,这实在是清波门考虑不周……这把金麟剑,清波门一定会赔给您……”
白饮露感觉眼角一跳,像是钟陵的目光扫了过来。再去寻时,却是什么也没有。正当怀疑自己看错了时,便听到他道:“诸位,这位是仙人历劫,不日即将归位……”
有人便喊了出来:“既然历劫,自然要结算因果……”
钟陵皱了皱眉,只得道:“如此看来,神灵已经饶恕他的罪恶。诸位,我们俱是凡人……”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众人便沉默了。
绿苇拉起林知,跑去说悄悄话了。
白饮露对着飞奔的两人笑了笑,也默默地离开了。
不过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漫过来。
白饮露回头,发现是钟陵。做都做了,既然不能逃避,便只能坦然面对。
“他合该有此一劫,这般过去,他又要修行千年才能归位。”钟陵声音平静无波,似乎这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白饮露知道,这是他气极了才会有的反应。
“我知道。”白饮露说起来也是稀松平常的样子。
“且不说他如何,这反噬……”钟陵不得不提醒她。
“我自己担着就是。只要,绿苇能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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