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宫里收纳了五湖四海的机巧师。一想到要和这些机巧师切磋技艺,她就兴奋得不行。
康熙一十一年元月,刘灵顺随族队,与其余十五位刘氏族女一起,步入了紫禁城。
同年四月,后宫里头兴盛起了个木头制造的新奇玩意儿,深得后妃青睐。后宫无人不晓,新入封的小贵人身边有个伶俐的机巧师。
七月,波斯来使,进贡了一尊九尺镶金大佛和一把九节铜环锁。使节道,若有人能解得九节铜环锁,波斯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波斯使节这一着,纯粹为了增添娱乐,故而紫禁城上下乃至后宫佳丽都开始钻研起那怪模怪样的大锁来。
新奇是新奇,可半月过去,竟无一人能解开这锁的奥秘。
解锁虽为了娱乐,但解不出终归有损大清颜面,于是皇帝一纸令下,所有的宫廷机巧师都开始钻研解锁之法。
谁知,依然毫无所获。
再过两日,宫里欢迎各国使节的宴席便要开摆,波斯使节已准备好了解锁后要奉上的大礼,就等着宴席开场双手奉上。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叫那使节知道整个紫禁城竟无一人能解这九节铜环锁?
皇帝正急得火烧眉毛,就听心腹来报,有人能解。
皇帝激动,谁?
心腹答,赵老将军麾下的赵小将军。
这下,皇帝一颗心妥妥地收到了肚子里。
赵拓将军的副将赵沂青,年少有为,领军驰骋西域,身手不凡,见识广博,他若说能解,那一定就能解了。
于是皇帝当即下令,宴席当日,当场解锁给那波斯使节看。
宴席之日如约而至,刘灵顺陪侍在宛如身侧,入得殿来。
风靡了半个后宫的九节铜环锁,她也瞧见了,私底下比划了比划,只叹服西域之人匠心独具,竟将诸多学问容纳进了这小小的铜环锁中。
但看今日那赵小将军如何解锁。
宾客俱已入席,皇帝迫不及待便道,九节铜环锁早已有人解出。
话音刚落,便见席间有个高大的身影立了起来。那人身长八尺,轮廓分明,举手投足gān脆利落。
刘灵顺微微咂舌,好个硬朗飒慡的人物。
赵沂青走到了厅前,略一思索便动手去解那九节铜环锁。
席间宾客无不屏息凝视,看那赵小将军手指如飞。
突然,赵沂青解锁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他蹙着眉,似乎没料到手中的锁竟随着他的动作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席间已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赵小将军该不会解不出来吧?”
“不会吧……”
皇帝心内焦灼万分,面上却不得露出分毫。
只听波斯使节道:“将军可是解不出这九节铜环锁?”
赵沂青转过头,自然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却被皇帝打断:“爱卿莫紧张,按着昨日那般把锁解出来就好。”
赵沂青茫然地抬头看皇帝。
隐在席间的刘灵顺不禁莞尔。真是个呆子,就算解不出,也不好当着各国使节的面驳大清的面子啊。皇帝都给他找台阶下了,偏偏他还不领qíng。
倒耿直得可爱。
赵沂青参不透皇帝那番话到底几个意思,于是又回过头来预备和波斯使节坦白,就在这当口,席间传来脆生生的一把嗓音。
“将军刚从战场归来,jīng神不济。婢子有幸得过将军指点一二,可代将军来解一解这小小的九节铜环锁。”
好大的口气。在场诸人皆惊。
只见偏席处站着个单薄的宫装女婢,眉目清秀,双眸泠泠。
刘灵顺似毫无所觉周遭的目光,径直走到了赵沂青身边。她素手一伸,轻拨三两下,只听喀啦一声,九节铜环锁,开了。
她抬眸看向赵沂青,轻轻地笑了:“将军马上就要解开了嘛,还要这样吊大家的胃口。”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直夸赵小将军机巧之功如神。
波斯使节当即献上那份大礼,皇帝眉开眼笑。
皆大欢喜。
宴会结束当日,刘灵顺在回后宫途中被人拦截了下来。
她落在仪仗队后头,看向赵沂青:“赵小将军有事么?”
赵沂青蹙了蹙眉:“今日那铜锁我不会解,是你解出来的。”
她挑眉:“所以?”大家都认为是他的功劳,不好么?
他皱眉:“我不揽不属于我的功劳。”
她忍不住笑了。当真是呆子。
“你笑什么?”他不解。
她答:“我也不揽不该属于我的功劳。”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福了福身:“将军若再不放行,今夜婢子就只能宿在官道上了。”
他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那抹单薄的身影已融入了仪仗队中,再也寻不见了踪迹。
经此一役,刘灵顺封得了个不高不低的女官官衔,连带宛如也升了一阶。宛如只道灵顺乃她之福音。
不过如今的日子与过去有些微不同——每日,宫墙边都会杵着个八尺男儿。
宛如笑道:“我看这赵小将军不错,你若与他看对眼,那便嫁了吧。”
刘灵顺不以为意:“晾他三天,他自会离开。”
未料,这一晾便是整整一十三天。
赵沂青雷打不动,日日守候。
刘灵顺为了避开这尊门神,寻了另一处地方钻研她的机巧之功,日日自得其乐,直被宛如骂作“薄qíng的女人”。
一日,刘灵顺攀上一棵大树,倚着枝杈看天空中盘旋的木鸾。耳边忽而一阵风动,有人跃到了她的身侧。
她不看都晓得来人是谁。她道:“你日日在这里晃dàng,对我家主子名声不好。”
赵沂青一本正经道:“你若跟我走,我便不再来,你主子的名声自然无事。”
她微讶地转头,这呆子也不呆嘛。
半晌,他又道:“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
她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了……”
他眼睛一亮:“那就是喜欢了。”
她一滞:“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他微皱着眉,认真道:“我想了想,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我一无家世二无权力,终年沙场上打滚,还不懂看人脸色。但是,如果你愿意跟着我,我会待你好。”
她撇嘴,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削尖了脑袋想嫁进赵小将军的府邸,哪里有他说得那么凄凉。
他继续道:“我知道,军旅之人生死不有己,还总累家人等候。所以我想好了,就算同我在一起,你也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
听着多诱人啊,她却笑了:“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吗?”
他疑惑。
她指指空中的木鸾:“你是可以自由飞翔的木鸾,天大地大任你去。而我……”她指了指宫墙里头一株纤瘦的垂柳,“是这株宫墙柳,哪里也去不得,能守着自己喜欢的机巧之功过一辈子已是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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