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玉这才晓得原来这个日本女子名叫相叶加代,在中国生活了五年。加代追着心仪的男人远渡重洋来中国,这一次除夕夜来鸳鸯天祈福也是希望中国的神灵能佑她得偿所愿。
加代一提到心上人,眼中热切的光芒怎么也掩不住:“秀明君是我见过的最文雅的男人,我要是能为他生几个小娃娃那该多好啊。”
书玉不禁莞尔。加代的勇气实在可嘉,为了追求爱qíng远赴他乡,一呆便是五年,初心不改。蓦地,书玉想到了辜尨。他追着她从英国到中国,又辗转了大半个中国,不晓得他是如何撑下这漫长征途的,更何况沿途还有谭谢二公横加阻拦。想着想着,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加代转眸看书玉,兴奋道:“书玉,你想到了你的心上人吗?”
书玉看着加代红扑扑的脸颊,笑了:“我想到了我先生。”
加代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所以书玉,你和你的心上人在一起了对吗?”
书玉点点头。
“真是太幸福了。”加代双手合十,“如果我能和秀明君结发,那我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人呢。”
加代又问:“听说来鸳鸯天祈福的qíng人都在一起了,是这样吗?”还未等书玉回答,她又发问:“书玉和书玉的心上人是托了鸳鸯天的福才在一起的吗?”
书玉只觉这姑娘可爱得紧,不忍打击她的美好愿景,于是道:“是的,多谢鸳鸯天。”这话要是被辜尨听见,必然引起他好一顿数落:胡说八道,分明是我辛辛苦苦追到了你,关鸳鸯天什么事!
正殿就在眼前,书玉已看到了回廊边的辜尨。辜尨显然也看到了她,抬步向她走来。
加代搂紧了书玉的胳膊,低声叫唤:“是他吗?是他吗?长得这么俊秀!”
书玉被这么一晃,有些不好意思,再抬眸去看辜尨,愈发觉得他眉目俱好,于是不禁脸颊泛红。
辜尨走过来便见到这样一副光景,自家小女人粉面桃花,旁的还挂着一个小女子,两人不知刚刚嘀咕了些什么。
他自然不会计较女人间的话题,只礼节xing地冲加代点点头,遂转眸看书玉。
书玉指了指加代,对辜尨道:“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相叶加代。”又对加代道,“我先生,辜尨。”
加代满目羡慕,却也晓得此处便该分别了,于是由衷祝福:“书玉一定要继续幸福下去呀,我也会努力追求到秀明君的。”
书玉抿嘴笑:“加油呀,加代。”
直到加代拐到了另一个回廊,再也看不见了,辜尨才低头对书玉道:“你结识的朋友,都很有趣。”
书玉扬起脑袋,颇有些自豪:“因为我本就是个有趣的人。”
辜尨摇头失笑。
“亚伯和韩擎呢?”书玉问,正殿前空空落落,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辜尨摇头:“我哪里知道,大概还在殿里。”
书玉咂舌,亚伯猎奇心重也就罢了,韩擎居然还在殿里。
“不等了,”辜尨道,“我们先上小鸳鸯天吧,我已jiāo代人留了口信,他们要是出来了,直接上小鸳鸯天就好。”
书玉抬头看了看天幕。夜色依旧未退,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天光了,于是决定不等亚伯和韩擎了。
鸳鸯天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大鸳鸯天坐落在山腰,小鸳鸯天则位于山巅。每一年来大鸳鸯天祈福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并没有几人能上得了小鸳鸯天。
通往小鸳鸯天的路比大鸳鸯天要陡得多,且当地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夕天光前入得小鸳鸯天才能挣得善果,若误了时辰,便要转为恶果。
天光本就是不定数,没人敢担恶果,故而大多止步于大鸳鸯天。
雪已停,然而山间石阶依旧滑脚。书玉走得慢,心又急,不消片刻脑门上便蒙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不会迟了吧。”她一边喘一边说。她虽不迷信,但也总希望能为身边人完满地祈一个福。
辜尨看她走得辛苦,于是蹲了下来,示意道:“上来。”
她犹豫,路不好走,一个人都辛苦,再背一个人可怎么好。
他一眼便看穿她所想:“你自己走,我不放心,还要分心照顾你的速度。背着你走,我就能放开手脚行进了。”
她想了想,终是趴上了他的背,一边在他背上蜷好,一边说:“其实我没有这么重的,只是衣服穿得有些多,还有我头上这顶帽子也重得很。”
他稳稳地站起身来,笑道:“再背三个你也一样。”
她偷着乐:“所以说我很轻嘛。”
他一本正经道:“当年我背你爷爷,大概也就这重量。”
谭复半生兵戎,虎背熊腰,重量自不必说。辜尨话音刚落,便觉得背后受了一捶。
“好好走路。”她没好气,末了起了玩心,“驾!得儿——驾!”
尾音未落,便觉背着他的人突然加快了速度。下一瞬,他竟背着她在山间跑了起来。
她吓坏了,搂着他的脖子大叫:“慢一点慢一点!要摔了要摔了——”
他却越跑越快。
他速度虽快,脚步却极稳。她趴在他背上,只觉疾风掠过帽檐,周围死寂的雪丘也如浮光掠影般动了起来。
山间万物,唯他二人是鲜活的。
起初的惊吓过后,她竟生出几分快感,揽紧了他的脖子,笑得恣意畅怀。
“你别自顾跑得畅快,把我甩下去了!”她大笑着在他耳边道。
他挑了挑眉,忽而足尖掠起,一个起落便是数丈远,果不其然听到了她的尖叫。他问:“信不信我?”
她心魂未定,不敢造次,只得把头点得如同小jī啄米:“信信信!你别吓我。”
他哈哈大笑。
大鸳鸯天,正殿。
韩擎出得殿门,未见其余三人,便倚着廊柱点了一支烟。
回想起那老秃驴送他的几字谒语,他不禁觉得好笑。谁都说他心念太杂,明里暗里规劝他钵依正道。他们怎么那么笃定世人走的是正道,他走的便是歪道呢?
怎么没有人对辜尨说这样的话?分明里子最黑,道子最歪的该是辜尨才对。
这样想着,他不由嗤笑。他与辜尨,臭气相投,秉xing相近,相见相嫌,却又惺惺相惜。只是一人将内里藏得天衣无fèng,一人根本不屑去藏。
还有一点不同,大概便是辜尨事事得偿所愿,而他韩擎,总是慢了那么一步。
一步,咫尺天涯。
他深深吸了口烟,却于烟雾朦胧中看到了书玉。
书玉在北廊尽头,发呆看着廊外雪景。
他走过去,脚步未近,便见她受惊似的转过头来,看到他的刹那有片刻愕然。
“辜尨呢?”他问。
她答:“他去偏殿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偏殿去,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一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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