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端的流光溢彩,锋利非常。嘉穗生生一愣,有那么一瞬间竟以为自己见到了三方台上一颦一笑皆自成山河的末代名伶。
阎崶垂眸,半晌后沉声道:“我不如你。”
说罢,阎崶将嘉穗打横抱起,觅着钟声的源头疾驰而去。江南轻轻嗤笑了一声,提步跟上阎崶。
亚伯甩着个帆布大背包,一边跑一边嚷:“哎呀你们慢一点啊,我也跟你们去……等等我!”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嘉穗已双眼犯花,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是的,往钟声的方向去应该就能找到大人。
她曾经不止一次借故潜入大人的书房。大人书案后头挂着一幅皇城的走势图,图中心用朱笔画了个圈。
圈内是三进宫殿以及一口大铜钟。
大人心心念念的地方就在那里,应该不会有错。
也千万不能出错啊。她死死地咬住牙关,她能否保住xing命,就看这一搏了。
白玉宫道美得不可方物,三人却无心去看。地宫内的布局仿佛是一座活生生的皇城,大小宫殿错落有致,宫道四通八达jiāo叠丛生。
阎崶抱着嘉穗直接跃上了宫殿顶头的红砖瓦头,免得在宫道里走错了方向。
江南一手提着亚伯跃上屋顶,一边轻声调笑:“你个huáng毛小怪,看着人高马大,实际上不顶用啊。”
亚伯不禁涨红了脸,心内暗暗下了决心,除了中国针灸,他还要学中国功夫。
钟声敲了足足十二下。
最后一下的余音还回dàng在地宫中,三人已抵达了一座恢宏的大殿前。
“礼宫秀明!”
阎崶运气喊了起来:“我来给你送人了。”
声音有如洪钟,在殿前dàng了dàng,许久才平复下来。
三进大殿安安静静,并没有传出任何回音。
嘉穗早已被冷汗浸湿,挣扎道:“大人一定在这里的……我不会记错……”
阎崶沉吟半晌,忽而提气又喊:“穆雅博!我把嘉穗送过来了。”
***
三进殿内,穆雅博跟在礼宫秀明身后,静待大人一层一层开启机关。
殿外的第一声呼喊他并不放在耳中,大人都岿然不动,他亦没有自乱阵脚的道理。
直到外头喊了嘉穗的名字。
穆雅博心头微微一滞,下意识就转头去看礼宫秀明。
礼宫秀明依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专注着手里的机关,似乎并没有听到殿外阎崶的呼喊。
“穆雅博,嘉穗即将临盆,我将人给你送来了,接与不借就是你的事qíng了。”
穆雅博的瞳孔骤然紧缩。临盆?嘉穗的月份怎么至于临盆?
他求助似的看向礼宫秀明:“大人……”
礼宫秀明终是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静心,雅博。”
“可是嘉穗……”
“嘉穗临盆,你可会助产?”
穆雅博脸涨得通红:“……不会。”
“既然不会,你出去能顶什么用?”礼宫秀明淡淡道。
穆雅博紧紧握住双拳,却不敢当着族内众人的面失态:“大人,不如就让我出去看一眼吧。”嘉穗肚子里怀着的,毕竟是他的孩子啊。
“你若想去,我自然不会拦你。”礼宫秀明半敛了眉目,“不过去之前我须给你列明一些qíng况。”
穆雅博的心一松又一紧,垂头恭谨地等礼宫秀明开口。
“嘉穗月份不足却要产子,说明她肚子里的孩子已发生异变。你做好准备接受一个异变的孩子了么?”
穆雅博一愣。
“嘉穗屡次不听我的话,处处树敌,她身体里已云集了各类变种未变种的蛊虫的稀液。毒xing早已入骨,她能活到如今,全靠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她承受蛊毒。此番她又私自入地宫,走了那十层石窟,蛊毒翻了数翻,连带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承受不住了。”
礼宫秀明看向面色发白的穆雅博:“嘉穗此番必须产子,因为那个孩子已经受不住她体内的蛊毒。但嘉穗若产子,体内蛊毒必然有部分反噬,她的xing命会如何,你自己心中该有数。”
穆雅博忽而道:“如果……放弃那个孩子呢?”
“如果将那个承受了蛊毒的孩子提前剥离嘉穗的身体,且不让蛊毒反噬呢?大人,请您帮帮嘉穗,您一定可以做到的。”穆雅博的眼里带了几分祈求。
礼宫秀明笑了:“你与嘉穗的感qíng竟这样深,深到连带了你骨血的孩子也可以舍弃了啊。”
穆雅博心如刀绞:“实在是无奈之举。”孩子没了,还能再有,嘉穗若亡,那么他……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她了啊。
“很遗憾,我做不到。”礼宫秀明语气平平,“我不是外科医生,动不了这个刀。哪怕将嘉穗的孩子提前剥离出来,qíng况也不会有任何好转,因为——”
顿了顿,他缓缓道:“嘉穗肚子里怀的啊,恐怕是连你也没法想象到的异种。”
“现在你出去,大概可以见嘉穗最后一眼。但此刻你出去了,便错失了入皇陵的机会。钟声已响,陵墓已开,我不会因为你而让阖族等候。”
“你自己掂量吧。”
***
嘉穗横躺在三进殿前的白玉石地上,疼痛令她浑身痉挛。
“这……这该怎么办啊?”亚伯手足无措地看着地上的嘉穗,“她的丈夫不愿意出来,那只有我们给她助产了?”
另外两个男人皆沉默不语。
亚伯狠劲抓了抓一头小卷毛:“jesus!我解剖过小老鼠,还没剖过女人的肚子啊!”
指望那两个石雕一样的男人是不可能了,亚伯颤颤巍巍地撕开了嘉穗肚皮上的衣物。
硕大的肚皮上已青筋bào起,里头的孩子一下一下鼓着她脆弱的肚皮。
突然,薄薄的泛了青色的肚皮底下冷不丁映出了一只眼睛来,惊得亚伯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我的妈……这个女人怀的是什么东西啊?”亚伯心有余悸,“我头一次见到还未分娩就能张开眼睛的胎儿……”
嘉穗的哭喊陡然间提高了几个音,她的手在光滑的白玉石地上乱抓,企图找到可以借力的东西。
江南当即色变:“亚伯,回来!”
亚伯哪里需要江南提醒,早已连滚带爬地退开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青筋bào起的肚子痉挛得越发厉害,地面上一片濡湿。
羊水已破。
“阎崶!”
嘉穗喊得越发凄厉,她的眼前已出现了幻觉。
那些过去的,好的坏的记忆统统如开了闸的洪水,一齐涌了出来。
伦敦月色下,她借了书玉的脸,施计入了青年阎崶的眼。
那个时候的她,刚刚获得了新生,正是chūn风得意、容颜娇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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