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啊?看着他去送死?”韩擎吼道。
阎崶苦笑:“如今留在原地才是送死啊。”
头顶的崩裂之势越来越严重, 已有石块往他们这里砸来。地面嗡嗡直颤,仿佛这由数百个棺木堆垒起来的石台马上就要崩塌。
“走,过索道!”江南当机立断。索道对面的宫殿隐在石壁之内,此时也唯有连山石壁能抵得住如图起来的爆破了。
此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亚伯站立的地方瞬间崩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吓得他一把抱住了珪。
“过过过!”亚伯喊得声嘶力竭,“马上过索道!”
一行人一边避开头顶上砸落的石块,一边连跌带爬地跑上索道。
索道承载了六个奔跑之人的重量,越发显得颤颤巍巍。
亚伯几次瞥见脚底下望不到底的黑黝黝的万丈深渊,不禁头皮发麻,四肢发软。
小láng崽子扑将过来,扯着亚伯的裤腿就往前拽。
阎崶断后,待他一脚踏入索道尽头的宫门时,身后的索道仿佛吊了一口气的残病老人,终于一命呜呼,连道带索齐齐崩碎。
索道的碎片掉入深渊,再也找不见了。
***
乾清内殿,礼宫秀明沉默地盯着龙棺里头的碎龙骨——野心滔天的第三代清帝大概怎么也不会料到,百年后他只余了几块碎骨,连长生的边缘也没有摸到。
礼宫秀明忽而觉得有些茫然。他苦心经营了多年,如今却仿佛一个猛拳砸入了棉花堆,万般不是滋味。
那个谜一样狡黠的女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给了个巴掌,再来一颗蜜糖?
他不禁微微蹙眉。当年的真相已不可考,女人的心思又向来如海底针,他能看透yīn谋诡计明枪暗箭,却从来不曾读懂过红绡帐底的绕指柔。
如今,清帝已不能苏醒,没有他礼宫秀明的动作,外头的八十一部铁骑也不会苏醒。
这数百年来纠缠的恩怨,竟然就这样风平làng静地落下了帷幕。
可到底意难平。
八十一部铁骑、他麾下数百亲兵,这些枉死的命该怎么算?当年织就了这一张大网的罪魁祸首皆已成了白骨,又该由谁来承担这滔天的怨怒?
书玉紧张地盯着一言不发的礼宫秀明,生怕他一个bào怒将所有人作了泄愤的陪葬品。
可她又觉得自己多虑了,从始至终,礼宫秀明都冷静得如同一个局外人。
这样的定力和气度,叫她不得不拜服。
“雅博。”礼宫秀明忽然开了口。
呆愣在一旁的穆雅博陡然惊醒,连忙应了一声:“大人。”
“如今你可看明白了,祖上传下来的所谓的族姓复兴是什么样的?”礼宫秀明眉目平和地望向穆雅博,“你自小听族中长辈念叨的,就在这山间河地的地宫里了。我已带着你们走了一遭,你可有什么感想?”
穆雅博愣了愣,只觉得这地宫如魔刹再世,此生他都不愿再同这里的一切有任何瓜葛。
“看明白了,大人。”穆雅博略一犹豫,终是开口答道,“这里……不大适合我。也许……也许祖上的那些长辈也并不明白此处的真实模样,如果他们亲身来过这里,大概就不会对后代传下那样的祖训了。”
话毕,他却有些惭愧。论天赋与野心,他大概不适合做一个掌家人吧。但要他将地底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带到人间,他实在做不到。
且不说他有没有能力驾驭那些活尸,他只要一想到活尸带给他的痛苦和反感,他便一眼也不愿多看这里一眼。
这里……埋葬了他年少时的爱人,还有他未来的及见面的孩子。
这里亦埋葬了他最不愿意直视的自己的肮脏内心。
嘉穗和地宫,已经成了他此生不可碰触的伤疤。
礼宫秀明收起了注视着穆雅博的目光,抬眸望向在场的其余族内子弟:“你们呢?可要继承这里的宫宇和八十一道陈棺?”
众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憋红了脸不敢说话。
此处虽可怖,但好歹是族内老祖宗在百年前设下的埋骨地,他们可不敢如穆雅博般开口便将此处贬得一文不名。然而他们也没有胆量继承这个吃人的地宫。
真真是左右为难。
礼宫秀明淡淡一扫,便将底下诸人掩藏的心思瞧得清清楚楚。
他又道:“你们都是族内未来的掌家人,今后族中的荣耀和未来皆要靠你们。你们可仔细想好了,我为你们铺的两条路,选哪一条?”
一条顺势而为,作乱世里崛起的枭雄;一条逆行倒施,靠地宫内的八十一部铁骑横贯天下。
两条路,他都已经铺得妥妥当当。
能为族内后辈做的,他已尽力达成。
未来这个姓氏如何走,得看他们自己了。
当年初初醒来的他回归族内,震惊于本族的腐朽和没落。他已找不到百年前那个驰骋于马背上的骄傲民族的半分影子,他目之所及的皆是那些坐吃山空奢靡度日的蛀虫,终日守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关于地宫的密闻,企图一朝飞huáng腾达。
时间在往前行走,而他的族人却活在了过去。
实在让他痛心疾首。
他憎恶这个姓氏带给他的创痛,但他根深蒂固的宗族观念却又让他无法袖手旁观。
于是有了这番筹谋——
一为讨债,二为兴族。
族内子弟听了礼宫秀明给出的选项,纷纷松了一口气,张口便是官样文章——将族内的老祖宗清帝并颐顺王爷夸得天花乱坠,再委婉地表示以自己的能力还是选择第一条路罢。
族中已有人往仕途方向走去,如今大人为他们铺平了这样一条路,不少子弟正暗暗高兴。
礼宫秀明也不戳破,却是觉得有些倦了。
如今,只差了一件事。
这件事若办得妥了,他便功德圆满了。
他的目光投向了谭书玉。
礼宫秀明的目光转过来的第一秒,书玉便警觉地挺直了脊背。
她不知道这个老祖宗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单就他对他们夫妻二人做下的事qíng,已足够让她觉得不安。
“别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礼宫秀明温和道,“说到底,你我缘分还不浅。”
书玉紧绷的神经却无半点松懈。
礼宫秀明又道:“当年你还是个孩子,与父母一道驾车出行,不幸碰到袭击,车毁人亡。你本该同你的父母一起殒命,可偏巧当日我身在南京,亦在车祸现场。”
“你阿姆认出了我身上的母蛊,央我拿血救你一命。你知道,我的血很金贵,也毒得很,不是谁都等承得了母蛊的血液。我也好奇,你这么个孩子,有没有可能在我的血里活下去,于是我同意了你阿姆的请求。”
“而你也叫人惊讶,竟然真的活了下来,同常人一般成长、恋爱、结婚,甚至如今还有了孩子。”
礼宫秀明的目光迷离了起来:“这许多年来,只你一个承了我的血液却健康地活到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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