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忙松了手, 看见沈昭昭闭着眼睛虚弱的靠在自己肩头,鼻翼轻轻煽动, 这才有些仓皇的想起来。他已经和眼前这个人不同了,他现在是个魔。
一个魔族向一个修仙者体内输送即便是所谓“清气”,也是修仙者所难以为己所用的。更何况沈昭昭的神志已经隐隐有了模糊的倾向,根本没有办法运转自己的灵气将污秽沉疴从体内排出去。晏长庚传输进来属于他的气息完全壅塞在她的经脉之中, 毫无疑问是雪上加霜。
“沈昭昭。”晏长庚拍了拍她的脸,想要将她唤醒。
沈昭昭在他的触碰之下, 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双眼紧闭。
晏长庚俯下身来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烫的惊人。这样的温度烧下去,好好的人都能烧傻了。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拦腰抱起沈昭昭, 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既然沈昭昭现在是发热,想必用普通人的法子该是能治得好的。他一边想着, 脚下的速度不断加快。云水城覆灭后,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也还有很远的路程。为了能让沈昭昭尽早得到治疗, 晏长庚不惜调动全身灵气,踏风而行。
沈昭昭被风chuī得迷迷糊糊, 有些茫然的看着黑暗中婆娑的树影,听着飒飒的风声,她双手抱紧了晏长庚的颈部,喃喃道:“爹……”
晏长庚身体微僵,没有应声。
沈昭昭安静了一会,没有听到像平时一样温柔的轻哄声有些不满意,挣动了两下。然而因为高热,这样的动作几乎让她眼冒金星,她顺着冰凉的触感贴了上去,舒服的叹喂了一声。
“爹,我好想你啊。”
感受到她滚烫的脸颊贴在自己颈部的晏长庚,就像是被火点燃了似的,浑身都烫了起来。然而在听到沈昭昭嘴中念叨的声音后,他又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险些动弹不得。
沈昭昭想家,想着他的师父,沈泠。
他可以用各种方法让沈昭昭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他没有办法拴住她的心,他没有办法去控制沈昭昭的心里在想着谁。
尤其那个人是沈泠。
如果说,沈昭昭救下他只不过是碰巧,甚至是一时为之。但沈泠却用一种包容的耐心,不仅默许了自己女儿这种有些任xing的做法,而且默许他以一个弟子的身份跟在他们身边。不会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亦不会轻视他。
沈昭昭的xing格,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像极了沈泠,当真是父女天xing。
城镇已经就在眼前。晏长庚脚下带起的风呼啸而过,引起了一阵犬吠。安静的城镇之中没有一点灯火,只有零散的客栈门口挂着一个孤零零的灯笼,随着夜风原地打着转。
有些微冷。
晏长庚将沈昭昭整个人都埋在了兜帽之中,只露出半张脸,抬手敲响了医馆的大门。
“噔噔噔——”敲门声在寂静的夜空下显得格外突兀,晏长庚顿了一会,继续扣着大门。好半天,里面才有一盏烛火晃晃悠悠的亮了起来。
“谁啊,大半夜的敲门……”随后,一个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的打开门,两个眼睛几乎快贴到了晏长庚的脸上。
晏长庚平日里便是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此时见到普通大夫更是面无表qíng。这医者大约是见识的多了,也没有太惊讶,只是看了半天慢条斯理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板着长脸,不好,不好。快进来吧。”
晏长庚恍若未闻,只是将沈昭昭抱在自己的怀中,头扣在肩膀上,只伸出沈昭昭的一只手来递给他,说道:“她发热了,拿点药。”
老头子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药是能乱吃的吗?人都不看一下就随便开药,那你要我做什么?”
沈昭昭不舒服的哼了一声,在他怀中动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姿势。晏长庚不愿让别人看见她的脸,伸手理了理她的兜帽,只皱了皱眉头道:“少废话。”
老头摸了摸胡子,将手指搭在了沈昭昭的脉门,看了眼晏长庚缓缓道:“戾气太重。”
年纪轻轻就这么大的戾气,真不知道怀里抱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珍宝。
过了一会,老大夫松开手道:“从脉象上来看,倒是没什么大碍,大约是心神散乱受了什么惊吓所致,我开些退热安神贴,吃了就当无碍了。”
晏长庚取了药,抱着沈昭昭找了家还开着门的客栈,要了间上房,便让店小二去替他煎药,准备给沈昭昭喂了。
谁知道,药送到沈昭昭嘴边时,她突然皱了皱眉,虽然眼睛还没睁开,却已经是一副十分抗拒吃药的样子。
晏长庚无法,只能耐着xing子哄道:“吃了药便不难过了。”说着将药喂到了沈昭昭的嘴中。
沈昭昭躲避不开,被喂了一大勺,几乎一下子就全吐了出来。她难受极了,皱着一张脸睁开了眼睛,有些委屈道:“你给我吃的什么啊。”
见她醒来,晏长庚稍稍松了口气,因此语气倒是比之前要缓和了一些:“退热药,吃了便好了。”
沈昭昭又是气愤又是难过,恶狠狠道:“晏长庚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了算了,给我吃那么苦的药!”
她眼波横过来的时候,晏长庚放下勺子,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侧脸:“不难受了?”
沈昭昭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激的眼角都有些泛红,警惕的瞪着他道:“难受!我难受的快要死掉了,你现在让我更难受了。”
“还在烧,要把这个药吃完。”想到刚刚的触感,热度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晏长庚将药碗递到了沈昭昭的面前。
沈昭昭看了一眼道:“我不吃。”
“不吃也要吃。”晏长庚不给她商量的机会。
沈昭昭梗着脖子:“你为什么会给我吃这种药,我筑基后已经辟谷了,凡间的吃食不适合我,吃了这药只会壅塞在我的体内成为沉疴。”
“你也知道自己已经筑基了?”提到这茬晏长庚反而颇觉好笑,“一个筑基修士竟然会像普通人一样风寒发热,嗯?沈昭昭,你有什么好说的?”
沈昭昭一时语塞,晏长庚则乘胜追击:“吃了。”
“不要,”沈昭昭摇头,脱口而出道,“你带我回玄光宗找到我爹后,就什么都好了。”
她摇头的同时摆着手,却没有留神到正在那时晏长庚将药碗递了过来,手指碰到碗沿,毫无悬念的,“咣当”一声药碗从晏长庚手中脱落,砸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汁铺撒了一地。
晏长庚的脸色yīn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沈昭昭。
沈昭昭也有些愣住了,她虽然不想喝药却也没有任xing到要把药碗砸掉的意思,因为做错了事qíng,再看向晏长庚时就显得格外小心翼翼:“我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晏长庚是因为自己砸了碗才沉下脸来。毕竟这也很容易理解,将心比心,换做要是自己辛辛苦苦煎了一碗药却被病人给泼了,也会觉得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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