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过了大半个月,花珍珠度日如年。
她的心脏每时每刻都跳得很快,总以为哥哥们随时随地都有会出现,她晚上时常因为紧张而失眠,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死死攥着那根梅花簪子,生怕夜半会有同伙从天而降,带她逃出生天。
可惜,她想象中的事迟迟没有发生,那颗连日狂跳的心也终于在无数次失望后渐渐归于平静。
这大半个月里,闻澈只来找过她一次。
那天夜晚,花珍珠按照金嬷嬷的吩咐去书房打扫,闻澈来找她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酒气。
听府里的婢女说,这位闻领军喜欢带着酒意找女人,约莫是酒醉微醺时,女人看上去比平常更朦胧,更好看。
花珍珠时常见他喝酒,也时常听说他去花街柳巷跟人耍乐,可无论闻澈每天回来得多晚,身上的酒味有多浓,第二天他都起得很早,而且jīng神抖擞,神志清明,公事上半点都不耽误。
这种特殊的技能让花珍珠有些佩服,她必须承认,他身上的确有过人之处,虽然这些过人之处并不能磨灭她对他在某些方面的鄙夷。
“那么晚了,还在打扫书房?”
闻澈的声音冷不丁在书房里响起的时候,花珍珠吓得差点原地起跳。
彼时,她正在整理木案上的文牒,无意间发现了几张地形图,方要偷偷查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
“是,金嬷嬷让我来的。”花珍珠qiáng装镇定地将一叠图纸摞好。
他不说话,只是缓缓走进来,倚在窗边看她,神态醉醺醺的,却又目不转睛,眼里带着死灰般的木然。
“看着我你很享受?”花珍珠不满地开口,她非常厌恶这种无礼凝视,不由怀疑自己这具皮囊是不是给他提供了一种不可告人的快乐,她极其讨厌这种被人当作工具的感觉。
“确实挺享受的。”他的嘴角弯上去,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为什么?”
“因为你的形容酷似我的某位故人。”他的笑容依然挂在他的脸上,像个面具,“虽然你我并不相熟,但告诉你也无妨,我曾经为一个女人动过心,却没跟她在一起,每当我看见你,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
“动心?你?”她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峭。
“是,你一定不相信我这样的人也会动真qíng,是吗?”他那面具般的笑容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仿佛渐渐融进了他的灵魂里,“我确实对人动过真qíng,但只此一次,往后绝不再有。”
说到这儿,他似乎感到些许闷热,伸手推开了一扇窗,窗外凉风习习,chuī淡了他的几分酒意,他将胳膊搁在窗框上,抬起头望着一轮高悬的明月。
“其实你跟她一点都不像,她的个子长挑,你却很矮小;她温柔美貌,举止高雅,还弹了一手好琴,可你呢?你冷漠僵硬,连话都讲不清楚,更别提弹琴……”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她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闻澈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月光流转在他脸上,几番明灭,“那时,她是权贵之女,而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家丁,她对她文采斐然的表兄qíng有独钟,对我却是视而不见。”
“啊……原来是单相思啊。”她冷冷地讥诮。
“是的,单相思,”他忽然转过脸来看着她笑,带着小人得志的猖狂,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之意,“可单相思也会有得逞的一天,谁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能入伍发迹当军官,而她呢?她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不幸被我发现,成了我的阶下囚。”
“你……你……”她愤怒地瞪着他。
“我怎么了?山水有相逢,势不可用尽,无论发达还是落魄都不会长久,”他顿了顿,笑容倏忽淡去,“之后,我杀了她心爱的表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猖狂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彻的感伤,“我以为我得到了她,可我错了,她始终都瞧不起我,无论我是家丁还是军校,在她眼里都是地上的烂泥。”
“确实。”花珍珠毫不留qíng地cha嘴道。
“这些年我找过很多女人,她们的身上都有她的影子,有些是笑容,有些是容貌,甚至还有些是音色,可唯独你,你跟她一点都不像,却让我的感觉最为qiáng烈。”
“是吗?”花珍珠咬着牙狠狠地说道,“那我真是倒霉得很了。”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复又睁开,仿佛想要摆脱回忆,却又不由自主地贪恋那段过去,“如果那时她一心一意跟着我,如今自然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可她不愿意,她宁可死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趁我不在时投了河。等我赶到,一切已经晚了。”
花珍珠静默了片刻,淡淡道,“你配不上她。”
他向她投去消沉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她,不如说是在遥望曾经不可挽回的人和事,清风入室,chuī灭了桌案上仅有的一根蜡烛,冷亮的月光照得书房内半明半暗,两人一个立在窗边,一个立在案边,相对着沉默了许久。
“好了,故事讲完了。”片刻后,闻澈打破了沉默。
月亮的清辉洒进窗棂,仿佛为少女罩上了一层烟云般的白裙,他凝视着她,不由自主地微笑,这笑容懒散,带点儿轻慢,却又非常温柔。
花珍珠看着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会栽在他的手上。
“可惜了那么好的女子,遇见你真是她的不幸,她与你不是一路人,地上的泥巴也永远配不上高空中的云朵。”她不卑不亢地说着,一个多月来,花珍珠的雅语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闻澈面容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她的脾气犟得很,丝毫不会变通,连虚与委蛇都办不到,这点倒是跟你像得很。”
闻澈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非常明白,花珍珠之所以能让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完全是因为她那副冷漠倔qiáng的气骨,像极了过去那个投河自尽的女人,那个让他至今都无法释怀的女人。
“多谢恭维。”少女冷冷道,她的神态始终透着不屑,一副任杀任剐也绝不妥协的架势。
“如今这世道,像你这么倔qiáng的姑娘委实不多,如果我还年轻,约莫真会对你动心,”他说着又不以为然地笑开了,“可惜如今,我已经见识过太多女人了,早就明白对女人付出真心无非是给了她们胡闹的权力,根本不值得,也无趣得很。”
花珍珠的脸上隐现出怒容,如果可以,她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打得他鼻血横流。
“不过花珍珠,我要奉劝你一句,刚极易折,人活着还是要能屈能伸的好。”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将她看了看,然后慢悠悠地向书房门口走去,
花珍珠眼看着他缓缓步出书房,照旧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挂着一张充满戒备的冷脸,直到他走远了,人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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