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拾起了我的舞鞋_何田田【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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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婚!无论你愿不愿意,我离定了!”母亲对父亲丢下这一句话,关起耳朵不再听父亲任何解释。

  那一天,距离他们结婚十周年只差两个月。

  父亲都已经四十岁的人了,连个十多岁的小女孩都有兴趣,真是令人心灰意懒。难怪母亲毅然决然地将他赶出家门。

  然而赶出家门又如何?如我所说,父亲是个好看的男人,母亲才一放手,别的地方自有接手的人家。父亲没多久就jiāo了新女友,而且是一个接一个地换,好像忙得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其实很怀疑自己血液里是不是也有父亲这样多qíng的成分。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一点都不热qíng的人。我这一辈子,活到大学毕业,考上研究所,拿到我的硕士学位,进入目前的公司工作几年,都二十七岁了,我从没有一个jiāo往超过两年的男朋友。

  在感qíng的路上分分合合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但是,天晓得,我从不曾热爱过任何一个男人胜过我对真理与公平的热爱。我听不得会议场上的无理取闹,非得起身说几句不可;但是男朋友是不是忘了我的生日或是qíng人节,这我倒是不计较的。

  从父母亲的例子,我早早就知道了爱qíng路上的无常。今日仿佛在云端,明日可能就会被重重摔到水泥地上。还是工作好,只要按时打卡认真做事,每个月的薪水就会乖乖汇到你户头里。

  何必让自己为了几句没有根据的承诺日夜牵绊呢?

  父母亲离婚后,我跟着母亲长大。虽说在中国人的社会,子女好像理所当然是跟爸爸,但是我家的qíng况不同,母亲对我的抚养权坚持不让步,她认为父亲既然连车行里与我年龄相差不多的小妹都可以牵扯不清,那日后不知会有多少年龄小过我的人排队过来要我叫声“阿姨好”。

  跟着父亲虽然不愁吃穿,但是光是看他应付那些莺莺燕燕就够烦的了。

  父亲每两个礼拜就会来看我一次,每隔一段时间跟着他来的阿姨就会换一张新面孔。有时是个妖艳的富家女,有时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星,最jīng彩的一次是个面孔清纯的大学女生,但是晚上兼差在酒廊陪酒。

  这年头就是这样,看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绝对会让你跌破眼镜。

  我父亲还曾颇为这个花名小兔的大学女生着迷过好长一段时间。他对她是有长远计划的,想等她毕业后娶她过门。但是,这女生显然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她下海陪酒不过是想赚点钱,等她毕业,钱也存得差不多了,她便飞到美国修硕士去了。

  小兔阿姨其实不过大我十岁,但她的头脑可清楚得很。父亲虽然有钱,但是他们俩足足差了二十岁,凭她的姿色和学识,在外国喝几口洋墨水之后更是锦上添花,要找个比父亲更年轻更有钱的有啥困难呢?

  说到这,我忍不住要替父亲摇头。这个社会说是现实,其实再公平不过,提着一口袋的钱去吸引来的对象自然爱的是钱不是人。小兔阿姨想得远,是她的本事,她也没骗谁。况且父亲此时大叹小兔无qíng,怎不想想当年他是怎样伤母亲的心?

  不过,想归想,他毕竟是我的老子,我也不敢批评他的感qíng生活。

  我在父母亲的熏陶下十分懂事,我从不过问父亲两个礼拜前的那个阿姨去了哪里,反正只要是女的我一律叫阿姨。

  回到家后,无论母亲如何旁敲侧击、威胁利诱,我都绝口不提父亲是不是换了新的女友。母亲这人嘴硬,虽然口里嚷着她早已不在乎,但是却口是心非,早些时候我还傻傻地老实jiāo代,但不多时便发现只要我告诉她父亲又换了新女友,母亲总背着我在夜里掉眼泪。

  母亲还爱着父亲吧,我想。但是,等待是一条多么漫长的路,尤其是等一个不专心的qíng人。

  爱qíng,果真是条不归路?被伤透了心也不愿恨他,只要他回转过头,一切都好商量,过去的新愁旧伤都可以一笔勾销。唉!我的母亲,其实也是个傻女人。

  自从上次在会议上与彭样闹了一场“窝里反”的闹剧后,彭祥开始拒绝我参与那个台中市的开发计划。我在无意中知道这个案子的业主原来竟是企业界有名的曲氏集团。

  这曲氏集团是以农起家,早几代祖先几乎将台湾大部分的农地全包了,后来进入工业革命时期,农地的需求减低,许多农地释出变成住宅区,这曲氏的农耕事业走下坡,gān脆就跨行盖房子,正巧搭上台湾创造经济奇迹的时期,曲氏集团从房地产中可大大捞了一笔。据说,他们家族拥有的土地若全开发完成,足可以供给全台湾十分之一的人口住。这个数目比他们的家产数字更惊人。

  光想想十分之一的人口,就可以推算他们手上土地的规模。也难怪彭祥恨我至此,若是拉到曲氏集团的生意,那就有可能会一生衣食无缺。不知有多少人梦想着要与他们合作呢。

  放下圆圆的案子,我将目标转向自己手上的几个案子。有一个在东区市中心还住着一层楼房的老先生正等着我循循善诱他加入四周邻房的整建计划呢!光看台北东区建物的密集度,再想想一个老人家苦守着一间祖传几代的老旧危楼,说有多危险就有多危险。虽然说这间一层楼高的小房子是他当初迎娶他已过世老婆的新房,但是算算这房子起码有个上百年的年纪,加上房子大多以砖头和木头盖成,只要一起火,第一个遭殃的是它。

  老人的儿子在国外,一心要父亲把房子卖掉和他到国外安享天年。但是,老人不知是否看到太多电视剧里演的不肖子孙戏,竟打死不从,偏就甘愿守着这间老房子。那间老房子,就跟那老人一样,已近风烛残年,下雨天漏水不说,四周全被高楼围得水泄不通,在高楼的yīn影下显得又黑又旧,大白天的还非得开灯不可。

  我来到这栋老房子,都已算不清是几顾茅庐了,从第一次被老人拿扫把轰出门到现在,他每看见我来就搬出他那套据说是传家宝的全套茶具准备和我喝上几泡。我们之间的感qíng是越喝越好,但是生意始终没有谈成。我呢,最后也懒得和他谈生意了,索xing就当自己jiāo了个好朋友吧。几天不见他,我其实还挺想念他的上好金萱茶呢!

  上回他还喜滋滋地要给我看儿子从国外寄来的孙子照片,也不管人家爱不爱看只一个劲地说:“可爱吧!可爱是不?”两个眼睛睁得老大,像有两道万丈光芒。

  我当时自然役有忘记我的天职,马上打蛇随棍上,“是啊!孙子多可爱,不如把这烂房子卖了,去国外享福啰!”

  霎时,他眼里的万丈光芒陡然熄灭,只剩一点灰烬。

  “谁说这是间烂房子?我告你毁谤。”他小小声地嘟嚷。

  “是,是间大别墅。你到底要不要卖?”我说。

  “才不要去国外和他们住呢,国外有什么好?要吃个饭连洋文都不会说。”他说。

  于是,这件事又不了了之。

  今天,老人一见我到,露出两只缺了门牙的嘴笑着,他可是早几分钟就把茶具摆好,水烧滚了,还是从山上运下来的清冽甘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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