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珂一眼看见最后一骑上的黑色镶金衣角,心中一颤,厉声问:“什么事?”
后方的马赶来,一个尧羽卫从马后抱下一个人来,那人全身浴血,奄奄一息,脸上肿胀得几乎不可辨面目,但君珂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舒平!
“怎么回事?”
“回大帅统领,我们在后方侦测敌qíng,无意中发现一股糙原骑兵追杀他,之后要将他活埋,我们救了下来……”
尧羽斥候的回答,很有点奇怪,不仅含糊,也没说清关键,发现骑兵追杀,尧羽有没有出手救舒平?为什么到他快被人埋了才救?
君珂却一听就明白了,尧羽这是对云雷不满,一开始根本不想救,眼看舒平当真要死,才出了手。
她下马,一把脉,舒平气悬一线,几乎已经濒死。
“让韩巧过来。”她道。
韩巧来之后,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救醒舒平,舒平清醒的第一眼,看见君珂纳兰述,脸色立即就变了。
再看看四周,联军将领都在,每个人都面无表qíng,看着他。
舒平立即挣扎而起,二话不说便下chuáng,他根本站立不住,下chuáng便栽倒在地,却一言不发,咬牙在地上爬。
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寸寸在地上挪,看那模样,就算是爬,他也要立即爬出去。
联军将领们动容,有人长叹一声,背转身去。
纳兰述默然不动,君珂已经快步上前。
看她过来,舒平挪动得更加快,身上伤口被磨破,一地血迹。
眼看将要爬到帐篷口,却有一双靴子挡在了他面前,君珂不由分说将他扶起。
“云雷出了什么事了?”她第一句话就问。
舒平颤了颤,抬头看她,眼神有些躲闪有些讶异,他等着她的讥嘲羞rǔ,她却平静地直达中心。
“和你无关……和你……无关……”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痛苦,拂开君珂的手。
“如果你真认为和我无关,我们的斥候,会那么巧遇见你?”君珂声音清冷。
一句话便让舒平震了震,随即他停住,趴在地上,捂住了脸。
联军将领们没有声息,无人劝说,大家都是人jīng,早已看出来,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偌大的糙原,舒平被追逐,那么巧就能碰上冀北联军的斥候?
“是我……是我……”舒平埋在地下的脸,发出低低的呜咽,“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追杀时……就往这个方向逃跑……可是真遇见你们……我又……我又……”
他承认投奔冀北是故意,众人脸色才好看了些,想想危机之下,人往可以求生的方向奔跑,也是本能反应,而获救之后遇见旧人,羞愤尴尬之下又想离开,似乎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既然来了,就养伤吧。”此时纳兰述才开口,语气淡淡,却截住了舒平下面要说的话。
随即他揽着君珂就要离开,君珂神色犹豫,走了两步,定住不动。
纳兰述叹息一声。
“你不怕是陷阱么?”他在她耳边问。
“怕。”君珂轻轻道,“可我更怕云雷军真的陷入生死危机,纳兰,云雷军不会害我。”
纳兰述沉默了一下。
一直仰头看着他们的舒平,忽然直起身来。
他身上无数伤口因为挣动而鲜血不住滴落,他神qíng却毫无疼痛,隐隐决然。
“我既然来了……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心里……”他苦笑了一下,“我心里,在最绝望的时候……还是想着向你们求救……什么拉不下的面子……什么越不过的坎……什么……都没有云雷的生存……更重要!”
君珂震了震,回过身来。
“求你!我来求你!”舒平重重一个响头磕下去,“云雷走不出这糙原!我们被王庭围追堵截,堵在西糙原一块平地上,已经七天了……七天了,我们冲不出去,反而被王军戏耍一般,被一块块分割打散……他们甚至扮演成来救援的冀北联军,来攻破我们的防线……包围圈越来越小……兄弟们没有吃的……地上的糙根都快啃完了……眼看就算不被困死……也得饿死……我无奈之下,也想学着统领那夜擒贼先擒王,带了最jīng锐的一群弟兄去冒死攻打王旗,结果却被俘……”
他这句话一出,众将先是一惊,随即神色一缓——他肯坦dàng说出自己曾经被俘,反倒心底无私。
“羯胡大王……果查……向我劝降……”舒平苦涩地道,“说只要我将你们的主要将领引诱来,就放过我们……我……我答应了他……”
“舒平,你好无耻!”钟元易立即怒喝。
铁钧和晏希各自上前一步,杀气透体而出。
君珂一摆手,“听他说下去。”
“……我答应了他……”舒平咳出血沫,“……然后换得自由……回去后……我召集将领们……决定各自带一路军队突围……走出多少算多少……然后我遇上了近卫营……全军覆没,只剩我一人……我后来神智已经不清……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跑到了这里……”
“你为什么没有按果查的要求,来诱我?”君珂静静地问。
“我能诱得到么……”舒平苦笑一声,“果查想得……太简单……我们已经决裂……这种qíng形下再回来向你求救……你怎么会没有戒心……”
众将都沉默,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是对的。
舒平如此坦白,众人神色反而松弛了些,原先的警惕戒备,渐渐淡去。
“可是现在!”舒平突然膝行到君珂面前,“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不为兄弟们博一搏命我也对不起他们……统领……统领……看在云雷是你一手打造的份上……看在兄弟们一年多随你转战南北的份上……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帐内沉默,有人冷哼一声,“当初走的时候,怎么不说,云雷是统领一手打造?怎么不说,一年多转战南北的qíng分?”
“小兔崽子,闭嘴!”钟元易立即呵斥神色不满的钟qíng。
“之前的事,对不起统领,是我舒平一人的错!”舒平听见这句,反而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大声道,“我的错,我自然会领,我领完后,请统领既往不咎,给云雷一条活路!”
说完他头一低,砰砰砰砰四个响头,“这是还当初统领的四叩首!”
四个响头磕得又快又急,随即他反手一拔,便将身边韩巧的长剑拔了出来,反手一撩,寒光一闪,抹过咽喉!
“当!”
又是冷光一闪,一声金属jiāo击的锐响,长剑飞坠,带过一溜朱红的血珠。
一柄飞刀和长剑同时落地,出刀的君珂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向后倒下的舒平,眼神震惊。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露出骇然神色。
舒平咽喉上已经开了一道小口,鲜红如婴唇,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喉骨。
君珂早有防备,出手已经很快,如果舒平有一丝犹豫,都绝不会受半点伤,但他下手当真狠绝毫不留手。
他是真的准备去死!
在场的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一个人下没下杀手再清楚不过,此时见舒平这一剑一往无回,心中怀疑都已散去。
“大帅,统领,末将愿意……”铁钧当先看向纳兰述和君珂,他倒不是对云雷军特别有好感,而是他珍惜一切战斗力,觉得此时如果能将云雷军挽救,也许能换得他们死心塌地回归,将来又多一批生力军。
“你没听见刚才舒平说,糙原王庭曾经扮演成冀北联军队伍,攻破云雷的防线么。”纳兰述叹息一声,“只怕你便是去了,也不能得到云雷的信任。”
众人都默然,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君珂,如果说有一个人,只要出现就能获得云雷的信任,那非君珂莫属,哪怕在决裂之后,也是如此。
纳兰述却立即道:“谁都不许去,静观其变!”
“纳兰!”君珂神色一变。
“不必说了。”纳兰述一改平日亲切,神色不容违拗,“这是军令。”
“我们可以派一队斥候先去了解qíng形!”君珂也有了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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