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文帝虽然是个昏君,但是却是个极好的靠山,她必定要好好地供奉着的,当初皇后何等尊贵,若非之前她早就在宣文帝脑海里植下皇后容不得蓝大夫人与自己的印象,皇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迁到长门宫去了。
长门宫,地点远僻,与冷宫无异,皇后被迁居长门,等于昭告天下她已经在六宫失宠。
如今这后宫里,虽然韩贵妃不易对付,但也不是什么棘手的刺头,倒是皇后娘娘身后的陆家也是百年大族,陆国公虽然年迈不理世事,但是那位陆相爷,恐怕绝不会任由皇后失宠,危及太子爷,必定还有动作。
还有德王府,总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再加上零零总总那些暗中伺机而动的小人,她是要多方打算,早日打算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沉思的模样,有些yù言又止,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西凉茉这件事。
但是她虽然未曾想好如何说起,却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小姐……”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嬷嬷一身淡蓝素衣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西凉茉见她脸色不对,忙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怔怔片刻后,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夫人她……大夫人她已经去了!”
西凉茉闻言,瞬间怔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蓝氏——死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有些木然的模样,以为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心中不由暗叹,同时也有些着恼地瞪了眼白嬷嬷,这老婆子如何一点时机都不会看就进来报丧。
千岁爷和小姐这两日才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好容易方才圆了房,就不能晚点儿说么?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蓝大夫人的死,几乎可以说是千岁爷一手推波助澜的,若是蓝大夫人不死,千岁爷就得不到大夫人血液做成的足够分量的药丸一次服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小姐圆房,好彻底解掉身上那些毒。
这些年,千岁爷受了多少折磨,洛少爷受了多少折磨,她都是看在眼底的。
蓝大夫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千岁爷既保住了小姐为她所用,又能用那些药丸牵制住千岁爷罢了,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做小姐的母亲。
只是小姐,终归是蓝大夫人的骨血。
何嬷嬷悄悄打量着西凉茉的表qíng,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只见她垂着眸子,沉默着,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想法。
西凉茉此刻,根本没有去为蓝氏死亡的这个消息而感受到什么太过悲痛的qíng绪,真正的西凉茉早就在几年前已经死去,哪怕残留在她身上的那一点点执念,也在她出嫁那日被蓝氏的冷漠无qíng击碎得灰飞烟灭。
如今她不过是在迅速地判断,这个消息到底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毕竟皇帝陛下对她的垂爱,靖国公对她的歉疚都是寄托在蓝氏的身上,她也是借着这份垂爱与歉疚,去实现自己的各种目的,如今蓝氏已去,那么未来呢?
未来,皇帝陛下和靖国公对她的态度是否会有所改变?
是更加眷顾和愧疚,还是逐渐变得冷漠?
朝堂之上,是否会因此有什么波澜兴起?
毕竟蓝氏身份不同,西凉茉不相信当年掌管天下兵马的蓝大元帅所有的旧部都会被宣文帝收编、打撒或者遣送回籍务农。
蓝氏的死或许能激起那些残余在朝堂之上的他们最后对于蓝家后人的歉疚之心。
不管是什么,这都意味着蓝氏的死亡仿佛一颗小石子击碎了一池子的平静。
……
而蓝氏已去的消息,并没有被大肆宣扬,而只是缪缪几个人的手上得了这个消息,西凉茉和百里青就是其中的两个。
未几,在白嬷嬷和何嬷嬷的安排之下,西凉茉换了宫女装束,趁着huáng昏前悄然出宫,前往靖国公府。
夜色降临,西凉茉领着魅六、魅七和如玉、白珍四人都换了衣衫,让府邸里自己的人开了后门进了院子。
一路挑着隐蔽的路子过去,她丝毫没有发现国公府邸里有披麻挂孝的东西,众多仆人们该gān活的gān活,该打闹的、休息的,都自顾自地慡惬得很。
西凉茉暗自轻叹一声,看来国公爷爷封锁了相关的消息呢/
等着西凉茉到了惊澜佛堂的时候,那里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一片冷冷清清。
西凉茉看着那满地落叶,有些破败的佛堂,不由暗自叹息,堂堂一代女将,竟然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可谓不可悲。
谁说红颜是祸水?
不过是多qíng女子,负心郎的不同演绎罢了,女子一生在世,束缚何其多,便是如蓝翎夫人这样曾经的一代女将,皇家养女,元帅独苗,不也一样落到今日一片凄凉身后事?
她嘱咐着魅七、白玉几个在暗处悄然守着,自己转身进了庵堂之内。
庵堂不过是一处供佛之处,一处休息处所,蓝翎所居之处与另外两个伺候她的素衣老仆是分开的,此刻她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休息的处所。
一匹白缎子掩了她削瘦的尸身。
西凉茉静静地走过去,伸手掀开那白缎子,露出一张苍白gān枯的容颜。
不得不说蓝翎夫人算是得天独厚了,这些年的岁月磨砺,心中的痛苦折磨虽然让她形容枯槁,但是当她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或许是心中已经彻底没有什么可记挂,可留恋的了,所以她的脸上很平静,失去全身几乎大部分的鲜血,虽然让她皮肤异常苍白,也让她看起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荏弱的美——属于死亡的美丽。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深的刀伤,几乎把手腕筋脉都割断了,可见她是一心寻死,并无半分犹豫。
她沉默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大小姐……”或许是她没有落泪的表现让白嬷嬷有些惊讶和不满,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西凉茉的衣衫。
“怎么了?”西凉茉看着她,她当然知道白嬷嬷希望她表现出来什么qíng绪,但是她今儿没有兴趣再表演。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对蓝翎夫人仍旧有怨恨,便起身关上门,再上前含泪道:“蓝大夫人不是不关心小姐的,只是大夫人她心中太苦了……”
“哦,怎么个苦法?”西凉茉淡淡地问,她寻了个椅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白嬷嬷以袖拭泪道:“当年夫人是何等的天之娇女,被封为凰翼公主,便是如今的太平大长公主都及不上的,多少世家公子都以得夫人多看一眼为荣,只是公主不肯与寻常女子一样,选个手无缚jī之力,只会风花雪月的世家子,直至后来遇见彼时投笔从戎的国公爷,彼时他仍旧只是元帅大人旗下的一个初露头角的参将……”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接话道:“边关军营,一个年少多qíng,一个妩媚无忧,郎才女貌就对上了眼,然后我那母亲一心恋慕上我那父亲,非君不嫁,偏偏家中寄养的少年天子也不甘心只当她的弟弟,又忧心蓝大元帅功高震主,若是我那母亲顺从了天子之意为入宫为妃、为后也就罢了,偏生她非所爱不嫁,于是激怒天子,甚至连累自己父亲与女儿,自己也不得不遁入空门,一生孤苦凄凉是么?”
“小姐,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白嬷嬷不禁一震,愕然地望着西凉茉。
“还需要人告诉么,嬷嬷,这种才子佳人横遭拆散的故事,自古以来话本里比比皆是。”西凉茉淡漠地道。
就蓝翎那种天之娇女,凭借着点心机智谋和元帅父亲的威视赫赫,赢了几场仗,封了个将军,便不知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一直把那个养在家中的食人虎当成乖顺猫儿,完全看不清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但不劝诫着自己父亲急流勇退,还往枪口上撞,会落得今日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西凉茉的话冰冷而刺耳,让白嬷嬷当场变了脸色,失声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当年陛下不顾夫人已经嫁为人妻之事,qiáng行令夫人入宫侍寝,还要册封夫人为妃,夫人当时已经怀了你,也是为了保住你,夫人才肯勉qiáng侍寝,却因此失却了国公爷的欢心,被国公爷猜忌!”
西凉茉挑眉:“是么,为了保住我,那我倒是宁愿她不曾保住我,否则也不会让所有人都跟着受罪。”
白嬷嬷急了,咬唇道:“后来小姐出生之后,陛下仍旧不肯死心,只道你是他的骨血,qiáng要带走你,若你不是他的骨血,便要杀之,夫人无法,只能承认你是陛下骨血,并对你不闻不问,同时发誓就此遁入空门,不再涉足红尘,以反抗陛下如此qiáng占臣妻的行径,方才保住了你一命,这么多年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不敢对你施以半分明面上的关怀,但是奴婢也是夫人籍着静小姐的名义被送到您身边来保护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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