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茉也不恼,淡淡地道:“这些水里平日都有些大家伙看不见的极为细小的东西,平日里咱们皮肤上没有伤口,身子健壮,用这些水搓洗脸和身子都没什么,但若是身上有了伤口,用了寻常不够滚烫的水,不能将那些细小的玩意儿烫死,沾染在伤口上,是要发炎的。”
|“哦……”小太监有些半信半疑。
血婆婆却讥诮地嗤笑道:“什么细小的东西,血婆婆我混迹江湖多年,苗疆、南洋也都去过,什么蛊毒降头没有见过,可没有听说过这些gān净的水里能有什么不gān净的东西。”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血婆婆自然是见多识广,那是否能为茉儿解答一下为何寻常人喝了未曾烧开的生水极容易拉肚子,产妇生孩子,要用滚水烧煮剪刀纱布,这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罢了。”
血婆婆一会子还真答不上来,但是被西凉茉这样的小辈给憋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血婆婆只觉得很是不忿,便冷哼一声:“小丫头也托大,老婆子倒要看看你还会什么!”
西凉茉却一反之前的态度,一脸谦逊地道:“其他的丫头倒是真不会了,这方法还是从像婆婆这样的江湖高人那里学来的呢。”
老人家都是要面子的,不能一味顶撞,也要慢慢顺毛捋,如太平大长公主那么难伺候、韩二夫人那么尖刻的人她都能收拾得对方妥妥帖帖的,相信总能把怪脾气的老蜘蛛夫人也能安抚好的。
血婆婆见着西凉茉态度变得恭敬,便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的,想我血婆婆手下千蛊门横行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吃奶呢!”
西凉茉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得还真在点子上了,她笑笑,便拿了银筷子去把开水盆的毛巾弄出来,放在gān净的银托盘上放凉,又拧gān了学着之前血婆婆的模样,去沾了药水擦拭百里洛胸口上渗血的伤,他胸口的伤已经用针线fèng合了,而且fèng合手法极好。
她不由暗自惊叹,老医正到底是老医正,这手法快赶上前世的外科手术医生了。
血婆婆摸出一个铜烟锅来,在chuáng上敲了敲,点着抽了起来,她横着眼瞅着她,忽然道:“丫头,你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西凉茉一愣。
“就是你那没用的爹、你那优柔寡断的娘、该死的皇帝还有青儿和洛儿他们的事!”血婆婆有些不耐烦地道。
她喜欢聪明机灵的娃儿,这小丫头瞅着怎么傻乎乎的。
也不知青儿看上她什么了。
西凉茉老实地摇摇头:“晚辈并不甚清楚,只大约知道陛下与父亲都喜欢我娘,仅此而已。”
他不说,她就不问,若是一个人不想告诉你的事,问得多也不过是得到假的答案而已。
他想好要说的时候自然是会说的。
当然,她也并不拒绝其他人告诉其他人认为的一些过去的事qíng和所谓真相。
至于信不信自然是由她了。
血婆婆诧异地瞅了她一眼,随后嘲讽地道:“方才还大言不惭,说青儿喜欢的人是你,老婆子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青儿最开始喜欢的可是你娘。”
西凉茉平静地颔首道:“嗯,恐怕当初喜欢我娘的还有百里洛才对,至于阿九……”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当年我娘十七生我,阿九也不过十二岁,我两岁的时候,他进宫当差也不过是十四岁,这种年纪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不过是懵懂的仰慕罢了,何况若是他真的恋慕我母亲,又怎么会bī死她,只为拿到那些解毒之药?”
血婆婆一愣,错愕地道:“蓝翎是青儿bī死的?”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就算不是青儿bī死的,他也在里面推波助澜了。”
百里青没有瞒着她,后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那些解药就是她母亲的血与一种蛊虫化成的,若是不能足量服下就只能解一时血脉之毒,却不能长久,而另外一味药引就是西凉茉的血,尤其是处子血,效果最好。
“他bī杀了你娘,这怎么可能……!”血婆婆顿了顿,忽然盯着西凉茉,一脸yīn沉的模样:“他若是真杀了你娘,你能跟现在这样乖乖地呆在他身边,若不是此事根本是假的,就是你必定别有用心!”
看着血婆婆眼睛里的怀疑和杀气,西凉茉挑眉一边帮百里洛把药物敷在他的伤口上,一边道:“血婆婆你怕是不知道,所谓的娘与爹对我而言不过是两个形同陌路的词罢了,我前辈子也不过只见过我娘一次,有娘没娘都一样,阿九想要她的血做解药,不再受制于人,便去要就是了,那也是我那位不负责任的娘欠下的债不是么?”
血婆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睨着她:“你这个丫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子不言父过,你还真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西凉茉莞尔一笑:“能嫁给九千岁的人,自然要和九千岁看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血婆婆陡然住口,脸上泛起cháo红来,她陡然想起百里青确实也算不上恭恭敬敬的那种晚辈。
西凉茉随后又补充道:“说起来婆婆和老医正这样的高人,若是与那些寻常高门大户里头虚伪卑鄙的老头、老婆子一样都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叫江湖高人了。”
老医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仙圣手,这个血婆婆又是几十年前横行江湖千蛊门的门主,确实算得上都是传说里的高人了。
血婆婆得了台阶下,自然是也就驴下坡了,不自在地冷嗤一声:“那是自然的。”
她顿了顿,忽然吧嗒抽了口烟,睨着西凉茉老气横秋地道:“你这丫头,也不要太怨恨你母亲,她虽是个没用的,但那也是身不由己,皇帝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所以……”
原来十数年前,蓝翎不肯嫁给皇帝,一意孤行地嫁给了靖国公,况当时蓝翎为了表示自己也无意于皇帝,告诉皇帝,女儿是他的,但是她恨透了他,绝对不会看这个女儿一眼,若是qiángbī她入宫,或者害死了靖国公,就要带着女儿一同撞死在金銮殿上,皇帝再次受rǔ,心中大恨,却不得不答应了蓝翎的要求。
蓝家倒台的时候,西凉茉已经两岁了,而蓝翎也已经出家两年,当年蓝翎出家就是为了保住西凉无言,以向皇帝表示从此心如死水,与西凉无言再无瓜葛。
但是皇帝此时终于大权在握,正是扬眉吐气,一扫心中怨怒的时候,怎么肯轻易放过靖国公府和蓝翎?
蓝家树倒猢狲散,发配充军的发配充军,入宫为奴的入宫为奴,连着被收养在蓝家的百里青和百里洛两兄弟也跟着遭殃。
“那时候蓝大将军极为疼爱洛儿和青儿这一对养在府里的义子,他们与蓝翎也是姐弟相称,关系极好,皇帝那个混帐qiángbī要把洛儿和青儿送进宫里去势,就为了让蓝翎知道她的愚蠢选择会害死身边所有人,他没法子直接折磨她,就对她身边所有在乎的亲人们动手。”血婆婆越说越气,烟锅子戳在chuáng沿上,蹬蹬作响。
西凉茉微微颦眉:“那爷和百里洛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血婆婆沉默了一会,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痛苦与自责的神qíng,她沉默了好半晌才yīn沉着脸道:“说起来,当年老婆子我也是认得皇帝那小子的,只是当时没看出来他是个那样的混帐,对着自己的……都下得去手,还以为他若是坐上皇位了,也能对老百姓都好,所以以前就给了他一种噬心蛊,让他去对付他那些敌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在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身上,洛儿和青儿先是中了这种蛊毒,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法子私下逃离宫里,只能受皇帝控制,净身入宫。”
“但是血婆婆,蛊是你养出来的,为何你没有解药?”西凉茉特别不能理解这种做事不留后路的人。
至于百里青居然算是自己的……舅舅,这是当初他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吧。
血婆婆满是褶子的老脸上一红,抽了口旱烟,嘀咕着:“我哪里知道那个混帐玩意儿是用来害自己人的,就给了一种要用人血做药引子的蛊,谁知道皇帝居然用了蓝翎的血去喂养那些蛊虫,结果……”
“结果若是蓝翎要救他们,就得自己也要拿出全身的血,舍了命来,但是那我母亲不甘心大愁未报,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我那父亲去死,所以就牺牲了他们兄弟两个,只肯按时做了解药给他们服用?”西凉茉挑眉道,她想不到皇帝老儿看起来那么颓丧的模样,当年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把蓝翎的心理都算到了,就是为了折磨她,所以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但是总觉得又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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