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注定了不管看起来是单纯可爱如魅六,还是憨厚如魅七,在遇到一些事qíng的时候他们一定心xing凉薄,心狠手辣。
一如他们的主子。
陆魅沉默着,随后露出个带着酒窝的笑来,他天生长了张稚嫩的娃娃脸,如今一身戎装,还是看起来像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笑容极为秀气可爱,却有一丝很危险的东西:“白玉不是我第一个女人,上京的红袖招里各色花魁们,让富贵豪门大贾的男人们千金才能得一夜,还得看姑娘们脸色,但是我们只要想,当夜那个花魁便会躺在我们chuáng上,哪怕她还是个清倌,早就被哪家王爷要赎了回去做妾,合理范围内,我们想要什么女人和金钱,爷都能满足我们。”
他顿了顿,也学着西凉茉拈了一只点心吃:“但是我慢慢厌倦了这样,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太像一把刀,这些女人是刀子出锋后,用来抹掉刀子上面的血的布。红袖招的姑娘们有不少出身大族,或者身怀绝技,眼高于顶,所以我想,如果我能让她们主动地付出她们自己,谈qíng说爱,也很有意思,那应该才是人的日子,我会觉得我还活着,而不是一件物品而已,这样当我杀人的时候,下手也能更快乐一点。”
西凉茉沉默,她没有经历过魅部的生活,不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生活,百里青选择他们成为自己的死士,必定就没有所谓的仁慈可言,物尽其用,各司其职,这是一个出色的谋略家、权谋者所要做的最基础的事qíng。
“但是白玉不是红袖招的姑娘。”西凉茉淡淡地叹了一口气:“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和你们爷一样,是一种很固执而纯粹的人,纯粹的人遇到我们这种人,有时候,算他们倒霉。”
尤其是在双方没有用对方法相处的时候。
白玉并不笨,何况魅六一开始与她逢场做戏的态度其实并没有太多掩饰,只是魅六也挺倒霉,做戏,做戏把自己做进去了。
然后发现,自己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逢场作戏,不是满楼红袖招,而是一份纯粹而已。
但是白玉,还是被伤到了。
但是存粹的人有一种特点,她不是不能原谅你,直到她自己的底线有一天突然破裂。
这个底线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有些女人一天三餐被吃喝嫖赌的丈夫揍吐血,她也没事儿,照旧一边埋怨一边做饭,日子一过几十年,但是也许有一天,她在什么地方看见了别人家丈夫从田埂上摘了朵花给自家老娘们戴上,她回家看着自家喝醉酒的丈夫躺在chuáng上呼呼大睡,她发了会呆,可能就弄了裤腰带直接上去把丈夫勒死。
陆魅听了西凉茉的比喻,呆了一会,苦笑:“我倒是希望她能上来勒死我,但是后来我们明明好好的,四年前那件事之后……我什么都不在乎,可……”
这就是陆魅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为什么,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些事,能有一天活着,自己在乎的人活着已经是幸运。
西凉茉瞅着他,轻叹:“白玉的底线,不在于你是否在乎,而是她自己是否在乎,事实证明,她很在乎。”
而白玉甚至没有给他们任何人有时间来化解她的不安就离开了,去做她认为必须做的事儿。
陆魅瞅着西凉茉,不,或许说瞅着西凉茉身后的那片小池塘,发呆了半天,方才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他是来找夫人寻求一个答案的,如今答案有了,但是他却更茫然了。
西凉茉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她为我做了很多,所以我不会勉qiáng她做任何事,我和琢玉谈过,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白玉,所以,你用当年的那些方法是不能达到目的的,她变了。”
西凉茉说完这些话之后,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笑了笑,便起身抱住跑来满头大汗的小娃娃,逗弄起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来了。
陆魅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了,他坐在亭子里发了会呆,复杂地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然后轻声道了声谢,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他越来越明白白玉愿意为面前女子舍弃一切的心qíng。
魅晶看着魅六离开后,才对西凉茉道:“郡主,他们还有可能在一起么?”
西凉茉喂着自己怀里的小清儿吃点心,一边淡淡地道:“那就要看他们的造化了。”
当年的白玉很在乎她自己的无力,她忘不了那个夜晚发生在她身上的事qíng,她原本的出身就让她心底有一种隐隐的骄傲和自卑,还有更多的是不安,这些不安还有来自魅六的,魅六让她觉得他不在她能掌控的范围。
这种不安,在白玉被侵犯之后,瞬间爆发。
白玉心底的底线在瞬间崩溃。
她选择离开,再用尽一切手段进入西狄的宫廷,与其说是复仇,倒是不如说那是她对自己的‘无力’的一种反抗,她需要证明她自己不是一个只能坐以待毙,只能在主子的身后接受保护的人,更不是只能任人摆布的。
这个任人摆布的‘人’里除了敌人,还有爱人,而这一点,也许连白玉和陆魅自己都不曾察觉。
西凉茉抚摸着怀里小家伙毛茸茸的头发,淡淡地一笑,低头在他额上亲吻下去。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日生落月,又到了烛火幽幽的时分
翰林院,存书阁
“琢玉大人,这是昨日翰林院奉上的贡院士子们的新作。”一名蓝衣太监恭敬地将盘子里的书卷奉上案几。
琢玉放下手里的折子,揉了揉了自己的眉心,随后点点头:“嗯,放下吧。”
那蓝衣中年太监看着琢玉眼下乌青色,有些忧心地道:“大人,且去休息吧,翰林院的奏本您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如今这些士子们的新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折子,晚点儿再批也是不甚要紧的。”
琢玉看着他,温然一笑:“舒公公,这原是早前我给出的秋水长天一题,让他们做的诗词和策论,和秋闱多少有点子关系,我看着他们也是心急的,早晚都是要批的,事儿也不会少点儿。”
舒公公是琢玉还是宫女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的,只是当时舒公公当时已经是内务府的四品修造太监,而琢玉是他手下寻常宫女,只是他没有想到,五年后,这个小小的宫女竟然一路青云直上九霄,历经两朝两帝,荣宠不衰,甚至得了士子们私下封了‘红颜女宰’‘诗笔女翰林’的雅号。
也足见,在权力斗争与政治风bào之中,她能存活下来,甚至活得更好,真非是寻常人。
但是,同僚多年,也算是知己,他也见证了这女子一路艰辛,一路泥泞,本心之柔韧,果然是兰心蕙质之外更有蒲糙一般的坚韧。
不得不让他敬佩。
他素来知道她决定了的事儿,是不轻易更改的,看着低头端详起折子的琢玉,他便叹了一声,转身吩咐一边的宫女:“飞霞,去把小厨房炖着的海底椰雪梨蜜端来让大人润润喉。”
小宫女应声去了,舒公公随手将那些琢玉还没有来得及批阅的折子全部都收拾起来,每日翰林院的折子都要在琢玉女官这里先过一道,分拣之后再往御书房送去。
工作量不小。
他随手拣起本折子,无意看到里面的奏文,随后讥诮地随口道:“不知道咱们西狄人何时也沾染了天朝那些的人的咬文嚼字的迂腐,居然对陛下的北上突袭的决定说三道四。”
琢玉是知道上面那位爷和她的主子是不可能放弃天朝的,早已经决定了要回归,但是回归的方式必定是有很多讲究的,其中定然少不了战事绵延。
她甚至参与了其中的决策,其中之一,就是一场奇袭,而且为了bī真,他们甚至没有告诉周云生和塞缪尔,而是绕道北寒关,直接与西凉靖在那边的放置的jīng锐撞上。
力求奇袭北寒关,用最少的流血的代价取得北寒关的控制权,俘虏那一部分对国公府最忠诚的部下。
因为不管是主子们还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国公府从来的都只是效忠的天朝,而不是某个人,而且是最不可控制的一部分力量。
与其让周云生和塞缪尔他们难做,不如由他们这些‘西狄的敌人’来做。
只是西狄内部必定会对爷刚刚继位,刚刚和天朝取得‘停战协议’就挥军北上,有所非议。
琢玉淡淡地一笑:“不必理会,若是朝野内没有反对的声音方才是奇事。”
舒公公轻哼了声,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简,继续替她埋头收拾起东西来了。
西洋的花鸟镜摆钟响了十二响的时候,琢玉终于准备批阅完了所有的奏折,随后她有些疲倦地道:“飞霞,茶。”
但是半晌之后,却没有人回答,琢玉一愣,方才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房内,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自嘲地低笑,果然是老了么,竟忘了自己早已打发了其他人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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