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头立刻唯唯诺诺地去了。
芳官看着吴管家轻咳了几声:“吴叔,小芮还小,不必苛责。”
吴管家先去关了门,扯了个小几子,小心地坐了下来,叹了一声:“属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找个理由打发了她去,方才好和爷说话呢。”
这把子尖利又特殊的声音和身段子不掩藏了,一看便知道是宫里来的公公了。
见芳官接过他递来的茶吃了一口,吴管家方才道:“芳爷,新消息,那位世子爷终于舍得动身去东南大营了。”
芳官瘦骨嶙峋的手在空中一顿,随后挑眉:“哦,这又是个什么道理,我看他原不是打算指望着先国公爷那些老部将们割地为王或者……?”
他平伸出手,翻了个面,掌心向上。
吴管家一看,讥诮地掩住嘴笑了起来:“反了?就他那样子还反了?哈哈哈……就他那能耐,母猪上树倒是有可能^哈哈哈!”
芳官看着吴管家毫不客气地大笑,随后也淡淡地笑了笑:“也是……咳咳……那日老国公被一箭穿心身亡的时候,所有人都在找他,却没有人找得到他,虽然后来说是被歹人打晕了,但只怕那时候,老国公的人就对他已是心存不满了,何况他年轻气盛,虽然打了一手好仗,却只是太轻狂了些,没了老国公的依仗,为他压阵,只怕——难。”
吴管家摆摆手绢,满脸嘲弄地道:“西凉靖这小子,比不得他老子,他老子当年在蓝大元帅手里出师,锤炼得厉害,他到底在老子羽翼下时间太长,经历的风霜不够,如果他老子还在,再多给个十年八年的锤炼,那么倒也许有另外一番天地,但如今看来,只怕也就是只能到这个田地了,且不说上面那位爷对他原本就猜忌,就是他自己本身的资质,如今也就是个将才,帅才……哼,新一辈里只怕他还不如那个西域人塞缪尔,更别提蒋gān和周云生了。”
提到了上面那位‘爷’,吴管家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看向自家主子,只是芳官神色淡淡,也只是在听到那人说话的那一刻眸子里微有涟漪罢了。
芳官垂下眸子,沉吟道:“嗯,西凉靖如今撑死也就是个一方边境大员,何况还与上面那位爷不是一条心,被打发去了他所不熟悉的西南边境倒是不出奇,但他终归还有一番才能,若是那位爷惜才,便还有他的容身之地,若是那位爷容不得那西凉靖的一点小心思了,随时让这位世子爷‘意外’死于西南边境,或者久病成疾,也不是不可能。”
任何掌权者都不会允许一个在军中拥有极重威望的人——即使是仰仗老一辈的威望,又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人留在一手栽培出来的大军当中的。
“属下看那世子爷也不是个一点心眼没有的,前些日子也是不肯去,非得去他熟悉的犬戎边境,就是靖国公一手拉拔出来的西北边军里戍边,昨日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竟然同意去西南了。”吴管家摸着自己嘴唇上的两撇假胡子,有些奇怪地道:“难道就是那位千岁王妃去劝了她哥哥?”
听到西凉茉的名字,芳官顿了顿,眼底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说不上是怨恨还是惆怅,只是有些讥诮地道:“那位千岁王妃,对她那大哥哥可不见得有什么qíng谊在,何况如今她忙着自己的封后大典,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这些?”
吴管家也忍不住摇头,声音有些尖利:“那位靖国公家的大小姐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竟然让那位舍得那么在她身上下那么大的功夫,在西狄登基之后就向宁王发了文,竟是要让‘千岁王妃’和亲,以换两国安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位爷也不知道怎么会如此手眼通天,而且胆大包天,竟就在天朝弄了个假货冒充他自己当起了九千岁,把军政大权全部都jiāo给了西凉茉与宁王。
他自己潜伏在西狄那么长时间,竟然还成了西狄的海冥王,潜伏在西狄先皇百里赫云身边不算,还得了百里赫云的青眼,让他在朝中颇具势力,最后竟然连皇位都‘传’给了他,当然这期间的腥风血雨,自然是不为外人道也。
但是再隐藏和掩盖,那龙家一门七百多口,外带龙家那么那多人死得gāngān净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而就在百里青全面掌控西狄之后,宣布帝号真武之后,天朝宫廷里的‘九千岁’很不巧的狩猎堕马而死!
举国举丧,这么个实权人物‘一死’,顿时引发朝野上下暗流涌动,无数野心家蠢蠢yù动,试图清算倒攻司礼监的,试图瓜分司礼监势力的,试图推翻小皇帝的,甚至还有把主意打到西凉茉身上的。
而就在‘九千岁’尸骨未寒之时,西狄这位真武新皇便忽然发出文来,要求与天朝联姻,而这联姻对象竟直指那‘九千岁遗孀’——千岁王妃西凉茉。
这位千岁王妃早先九千岁还在的时候,就已经抱病在秋山修养,九千岁出殡的时候,才有人远远地看见她一面,只是她低着头,仿佛虚弱不堪,被大群侍女和司礼监的人拥簇着,也没人看得见她的脸。
此后就一直因为‘伤心过度’而寄住佛堂修养,竟然一副不打算再理会世事的样子,连她和九千岁的两个‘养子’也已经打发还给了原来的孩子人家,连宁王去探望也不肯见。
那模样全然与当时执掌朝政大权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但一样遭人忌惮。
就这么一位,忽然又从沉寂中因为这一纸联姻书又成了风口làng尖上的人物。
有人说她连续克死了两任夫君,是克夫的,有人说她母jī司晨的,但是更多的人是唏嘘感叹,这真武帝撕毁与顺帝特使周云生周大人签订的条约,大军舰船陈兵边境与水域,说求娶是假,只怕另有yīn谋才是真的,只拿了这千岁王妃做噱头。
朝野之中有人可怜西凉茉,有人讥讽,有人等着看西凉茉的笑话。
而朝廷上争论了三日的结果,就是——嫁,把西凉茉这‘寡妇’嫁给西狄的这位真武新皇。
什么原因呢?
原因就是这位新皇在发出求亲书的第七日就突然派了人奇袭北寒关,以少胜多,一昼夜就破了靖国公世子在那里布置下的jīng兵数万,直bī天朝产粮大省象郡!
这等手段和jīng兵悍将,让人直接明白当初西狄会被攻破边境,只怕与内部高层夺位斗争分不开,如今这位真武新皇也和他那位英年早逝的皇侄一样,夺得帝位之后,转过头就整合兵力,临军中原了。
就在这样的qíng形之中,身为漩涡众人物的西凉茉没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山门都没有出,就默默地接受了一切的安排。
但是美人送出之后,却未必能换来和平,那戴着huáng金战鬼面具的西狄真武新皇在接到美人之后,大宴宾客,而在天朝众人方才松懈下来的几个月后,边境却突然出现了纠纷。
而这一次的纠纷直接再次演变成了剧烈的冲突,西狄真武新皇再一次兴兵北伐,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拦住他的脚步。
边军大将们除了不敌之外甚至接连倒戈。
一切的一切仿佛bào风骤雨而至,不过一年半的时日,西狄的真武新皇就手执长刀站在了上京的风雨镇国碑前。
宁王一身甲胄,怀抱顺帝,在城墙上愤怒地历数西狄新皇十大罪,书生挂帅,亲自领兵与全城戒备要与西狄新皇帝决一死战,血殉帝都。
但是西狄新皇帝却一箭she在墙头,带去了会面书,要求单独见一面,宁王自然不肯,又是一番怒斥,但是不知为何当西狄新皇独自越过那风雨镇国碑前,摘下了huáng金战鬼面具之后,宁王竟然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同意了会面的要求。
更没有人知道在西狄新皇与宁王当年亲会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qíng,竟然让宁王开了城门——投降。
与他之前的义愤填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甚至为此背上千古投敌骂名。
至此,两国一统!
不管还有多少颠簸与离乱,一切都已经有了了结。
“至于为什么……”芳官半靠在轮椅上,看向天边,削瘦的面容上闪过嘲弄的神色。
“那亲会的时候发生来了什么事,不过是因为——大势已去,宁王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四个字而已,而那个摘下面具的西狄真武新皇,让宁王不得不放下,或者说失去了继续抵抗的勇气罢了,因为那个男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yīn霾,只不过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遮掩那些野心和**,让宁王看见了他守护的天朝早就从最初的时候就开始崩坏了。”
吴管家迟疑了片刻:“属下还是不明白,就算是天朝的众人知道了那位新皇的真实身份是九千岁,但九千岁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武力qiáng大,势力庞大,却仍旧是阉人身份,胁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才能令众人臣服,但是他伪造太监身份,于宫中长居,以色伺先帝,本就是天下之大不讳,又怎么会能令朝臣百官震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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