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芳官伏在武士的背上,微微颦眉,看着在不远处屋檐下转悠了一会儿的贞元,到某个小巷子处,她一转身,鱼儿一样地钻了进去,最后在某一处府邸停了下来,然后便拦住了换了一身战袍正准备离开的西凉靖,西凉靖明显很惊愕与愤怒,但还是跟着她一起折身进了府邸。
芳官不敢靠得太近,过了两刻钟之后,贞元便独自离开,却不见了西凉靖的踪迹。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时候,世子爷已经被贞元用手段制住了吧。”芳官抹了把流淌到唇边的鲜血,看着西凉靖笑了笑。
明显说中了当时的qíng形,让西凉靖的脸色铁青,恨恨地道:“别拖延时间,你再废话试试!”
芳官挑眉道:“世子爷不必恼羞成怒,芳官只是习惯说话做事有个来龙去脉罢了。”
西凉靖看着他讥诮的样子,心中恼恨,只觉得仿佛是那人在这么看着自己,却又不能即刻下手,泄了心头恨,只好咬牙忍耐。
芳官看着西凉靖满脸隐忍,心中暗自舒服了颠,复又道:“后来,她便去弄了些带血的绷带,也不嫌弃脏,只缠绕在自己身上和脸上,然后就悄无声息地直接进了轻伤兵的营地里。”
因为贞元身上穿着靖国公府亲兵的服装,所以立刻得到了不错的招待,有了一个独自呆着的地方,她便也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芳官的行动不便,需要人背着,所以也只能潜伏在较远处用那瞭望远镜盯着,不能靠近。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只是却又没有头绪。
如此便过了一个多时辰
直到忽然听到城中军号陡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不消片刻响遍了全城,所有城里的百姓早就在家中闭门不出,所有的士兵们在听到号角后,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了过去,训练之有素,让芳官在隐蔽处看了都不得不感叹,这靖国公到底是身经百战,qiáng将手下无弱兵。
而此时,他忽然看到贞元也动了,轻伤兵们在这个时候,也会成为攻击的第二梯队,所以他们有他们的去处。
而贞元就这么跟着轻伤兵们齐齐前行,直到她终于靠近了城楼下,却没有再前进,而是在静静地观察。
“彼时,我并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直到,我看到她忽然冒着被she成刺猬的危险,顺着一处柱子爬上了城楼屋檐,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倒挂金钩,悬在屋檐上,以背为盾牌,弯弓搭箭,以毕生之力,三箭直取靖国公的xing命。”
芳官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向身子微微颤抖的西凉靖,淡淡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那时候在场是不是,刚刚逃脱了贞元的陷阱赶来,就看见自己同chuáng共枕的女人杀了自己的父亲?”
西凉靖忍不住倒退了一步,脸色死白,忍不住尖利地怒吼:“你闭嘴!”
芳官怜悯地看着他:“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一切都是贞元早已经算计好了,而她从最初开始,其实真的只是打算潜伏回西狄,重新开始,毕竟在天朝,她已经被囚禁了太久,你们根本不可能理解一个游子思乡之qíng。”
“哈哈哈……思乡?”西凉靖冷冽地大笑起来,眼中满是轻蔑:“贞元不过是一个西狄王朝送来的祭品和探子罢了,她私心极重,周游在九千岁、宁王和我之间,yíndàng无耻,她不也为了自己向茉儿出卖了你们西狄的秘密么,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权力和达到自己的目的,会有什么家国之心可言,别的我不知道,但是她就算是个探子也是个墙头糙,在天朝和西狄之间来回摇摆,被关起来……哼……”
西凉靖手背上青筋必露,咬牙,一字一顿道:“若是当年知她是这种人,就该直接取了她的xing命而不是囚禁才是正理!”
芳官看着西凉靖的模样,忽然轻叹了一声,唇角勾起一丝惆怅的苦笑:“贞元,贞元,这个世上大约除了相识的你我,只怕再也无人懂得你之心。”
“本世子不需要懂得那贱人之心,我只问你,那贱人如今身在何处!”西凉靖yīn沉沉地把剑往芳官的脖子上压了压,丝毫不在意让他脖子上又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芳官却似仿佛毫无所觉一般,淡淡地道:“死了。”
“什么?”西凉靖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眸子,随后恶狠狠地眯起眸子就要说什么,却被芳官再一次挑眉淡淡地打断了:“她三年前就已经死了,不正是在她she死了你随后一箭直破了她的背心,将她从城头she下,怎么,你以为那样中箭之后,又坠楼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么?”
西凉靖冷笑,根本不相信道:“那可是未必,因为她中箭坠楼之后,尸体却不知道怎么不见了,众目睽睽之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此她就死了么,证据呢?后来又一次次突然的查探到她隐没的踪迹,如今就死了?!”
芳官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死了,至于你听到的那些踪迹,也不过都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西凉靖忽然警惕起来,他狐疑地盯着芳官,危险地眯起眸子:“你说什么?”
芳官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沾染了血色的指尖掠过他的刀子:“我说,所有你所知道的关于贞元的消息,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罢了,你看看你可还有气力?”
西凉靖一抬手,却只听当地一声,自己手上的长剑蓦然落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他居然拿不住手中的剑。
“这是……”
芳官又悠然地道:“东海有鲛人,其泪为珠,其指尖有剧毒,常做捕猎食物之用,其毒在划破猎物肌肤之后,慢慢渗入肌体,最终猎物瘫痪,呼吸停滞而亡。鲛人遂食用之。”
西凉靖下意识地一摸腹部,那里正正一道伤痕,血色已经凝固,他再低头看去,却见上面已经一片异样的黑。
“你……为……什么?”西凉靖腿上一软,单膝跪地,随后脸色苍白地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不利索,想要唤人来自救竟是不能。
芳官抬袖擦去脸颊边的血色,神色冷淡地道:“因为,这是她的遗愿,在你们的眼里,贞元与我一样,都是没有忠贞可言,逐利之徒,只是,我与她自幼相识,虽然相jiāo不深,但我们都出身卑微的艳岛,她成了和亲的工具,我成了他人见不得光的的男宠,我们憎恶着cao纵我们命运的人,但是,那片故国之地上,却有着我们同样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永远都记得,那日贞元在离开,准备行刺靖国公时的背影——
那日临出门前,她忽然定住了脚步,看向天边,淡蓝色的天空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
贞元抬起头看着天空,忽然道:“你看,这天色多好,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乡的海边晨曦也是这么美呢。”
彼时,他狐疑地眯起眸子,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贞元背对着他,轻声道:“我好想再听听海的声音。”
那时候,他尚且不明白她说这番话的意思,直到那时,她忽然抬手以背对千万大军,以身做长弓,竟似死士一般地抬手she杀靖国公,他错愕到了极处。
随后西凉靖的长箭横she,在下一刻穿透了贞元的胸口,然后是数只愤怒的箭也齐齐朝着那胆敢当着他们的面行刺主帅的刺客she去。
如果不是贞元在那一刻坠楼,只怕便已经成为了筛子。
于是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受了重伤,生死未卜的靖国公身上,没有人还会认为那身中多箭的又坠楼的刺客还能活下来的时候,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他让自己的武士悄悄地将被扔在一边的贞元尸体给偷了回来。
毕竟,贞元到底是他的……有着血脉同源,一样身为棋子无从所属的凄凉命运。
总该给她一个归处。
而就在他看到贞元的那一刻,发现她还有一口气,他让人给她服下了吊命的百年人参汤,虽然能让她缓过来一会,但却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为何?”西凉靖声音虚弱地响起。
芳官讥诮地道:“是啊,我也充满了疑问。”
他想起当日的qíng形,眼神有些朦胧,。
“你……为何要那么做,到底明孝和百里赫云有什么值得你效忠的?”他不解,复杂地看着那血人一样的女子,满身满脸的尘土和血污,还有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看起来憔悴而láng狈,哪里还有一丝西狄第一美人的模样。
贞元躺在尘土之间,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轻笑了一下,虚弱地道:“我效忠的从来都不是任何一个人,我只效忠我自己,效忠我所生长的故土……一直……以来,我抗争着,在所有人之间游走,我以为我能……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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