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急道:“陛下怎么样了?”
李伯昭:“尚在医治,还未缓过气来。”
这每病一次,怕都是一次损伤。
宋问用指甲抠着木柱上的细刺,无辜道:“是他要来找我的,这可不能怪我。我只是回答了他几个问题而已。”
李伯昭指着她叹道:“你能将陛下气成这样,也是好本事。”
这成就可真是太大了,宋问还不敢邀功,说道:“陛下是身患顽疾,恰巧病发。总不是要将这事也盖到我的头上吧?”
李伯昭叹道:“陛下确实身体大不如前。你或许很快就能出来了。”
新帝登基,自然会大赦天下。何况如今长安是危机重重,若是陛下去了,谁还有空再来管一个宋问?
宋问小心:“陛下有没有说什么?”
关卿与李伯昭异口同声道:“有。”
宋问一惊,忐忑问:“难道是说我?”难道将她是女人的事qíng说出去了?
“自然是说你。”关卿沉着脸道,“陛下神志不清之时,一直咬牙喊你的名字。不然怎说你是好本事?”
“……”宋问心虚道,“不……不至于吧?”
关卿:“你还有什么好说?”
宋问眼睛转了转,想起来道:“哦,我还的确有事要说。”
宋问向前倾了倾,让两位靠过来,说道:“关卿,我给你提个建议。你看,这大理寺以及刑部有那么多囚徒,不乏身体健壮之人。与其让他们终于坐在这里不见天日,不如让他们当作劳丁出去劳作,也是好事啊。”
关卿不知她怎么转到这上面去了,皱眉道:“什么?”
宋问:“让那些罪状不重的,且有心悔过的,在狱中表现良好的,有机会可以出去劳作。再根据他们的劳力,给他们分发些薪金。毕竟一直久坐,容易出毛病。而且这样他们出狱之后,也好有的过活。”
关卿:“什么?!”
“还有,在牢狱中,教他们一些技艺本事,让他们出去,不至于走投无路,再施恶行。”宋问认真和他们讲解,用手比划着道:“这叫劳犯改造。我与他们聊了聊,发现他们之中,其实多数只是逞一时意气,才有了今日的后果。心中其实已有悔意。还有些事qíng,确实是朝廷不对在先,不应该不给他们悔过的机会。”
关卿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如今huáng河水患,堤坝坍塌,下游那边肯定也是缺少劳丁。与其qiáng征劳役,惹得百姓不满,不如给他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宋问两手环胸道,“当然。我指的是那些一时失足的人。责罚过后,更重要的是改过不是吗?”
关卿:“……”
宋问见他没有回答,又望向李伯昭,真诚道:“御史公,您觉得呢?有没有道理?”
李伯昭:“……”
关卿轻哼:“宋先生这大牢坐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安心啊。”
宋问扯嘴大笑道:“能者多劳嘛。”
李伯昭指着她说:“不知该说你什么是好。你倒是一点都不替自己担心。”
宋问淡然一笑:“身陷牢狱的我,又能怎么替自己谋划呢?自然是能做什么做什么。终日惴惴不安,与行尸走ròu又有何差别?”
“说的倒是不错,你看得开,挺好的。”李伯昭指着外面道,“关卿,我们走吧。”
唐贽病后,再也没有好转。在chuáng上躺了数日,恍惚间看见许多画面。
与宋问聊过后,时不时便回忆起自己的过往,然后叩问自己,自己做皇帝,究竟是功是过。
白驹过隙。多少当年追随的臣子离他而去。有些是被他杀死的,有些是自己辞官。那些曾经忘记的事qíng,竟也一幕幕浮现出来。
终于轮到他了。
又一日起来,感觉jīng神充沛,心qíng也很轻快。
他站起来走了一圈,难得吃了些东西,然后坐在圆里休息。
唐清远听见消息,快步过来看他。
“父亲,您怎么出来了?”唐清远将外袍披在他身上,“这边风大,还是回殿吧。”
唐贽脸色红润,他笑道:“我今日,觉得身体很好。”
唐清远给他理理衣领,将衣服披好:“那便好了。父亲您多照顾自己。”
“我儿。”唐贽拍着他的手说,“我定会将这江山,好好的jiāo到你手上。为父留给你的,一定好好的给你。”
唐清远动作一顿:“父亲?”
唐贽指着前面:“回殿吧。”
第176章 陛下驾崩
唐贽jīng神越来越好。他也有所察觉, 自己怕是大限将至。
他在殿中走了一圈, 无所适从, 不知该做什么好。于是过去拿起桌上公文, 过目一遍。只是心浮气躁的,看不出什么来, 又放了回去。
公务永远是处置不完的, 越看越觉得什么都重要,便越是放心不下。
而如今长安诸事不顺, 内忧外患。他只要看到奏折便本能想起这些,心中实在难安。
好多事要做, 他怎么能在这里停下?
一根线提着他,可是这根线随时就要断了。
唐清远端着茶水进来,摆在唐贽面前。见他对着奏折头疼, 便道:“父亲,休息一下吧。公务由我来处理。”
唐贽抬头看他,欣慰一笑。起身走到软塌旁边, 拍了拍, 示意他也坐下。
唐贽望着唐清远, 眼神有些迷离, 指着书桌前的宽椅道:“当时你小,我教你识字。你就坐在我怀里,乖巧的看着我。不知不觉, 你竟也这般大了。”
“你自幼聪慧, 又好学。父亲一向疼惜你。”唐贽摸着他的头道,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看着你会走第一步,会说第一句话,会写第一个字。也看着你娶亲,可惜看不见你的孩子了。”
唐清远唤道:“父亲。”
唐贽摸向他的发冠:“这冠冕旒,是朕留给你的。你不用害怕。我会将它好好戴到你头上。勿论是谁,都不会让他抢走。”
“不用怕沉,会有人替你撑着的。”唐贽看着他说,“只是。往后你要保重自己,父亲再难看护你了。我儿,以后你就要独当一面了。”
唐清远嘴唇微张,心中酸涩,但不知为何,眼泪却流不出来。
“父亲,您是累了吧。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唐清远说,“请御医再过来给你看看?还是多休息。”
唐贽:“不。朕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我父亲——先皇,缠绵病榻数年。他晚年凄苦,但总觉得活着好。我也一直觉得活着好。可是经历后,像现在这样,可以起来走走,与你说说话,才叫活着。”
唐清远:“父亲,您好好休养,自然能好转的。看今日不是很好?”
唐贽不听他的话,接着说道:“人人皆畏死,朕也畏死。但永远别叫你害怕的,占了你的心智。记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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