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外响起了内侍的声音:
“启禀陛下,方士卢生回来了,陛下可要见他?”
“知道了,朕马上过去。”
赵政应声。
他将梁儿放开,修长的手指为她轻轻拭去了泪痕,柔声道:
“梁儿,你乖乖的,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他的视线又扫过榻上,补了一句:
“……还有艾儿……”
梁儿未答,只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面上仍旧一片凄然。
赵政万般忧心的轻吻了她的额头,起身时眼前略感一晕,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他只当自己坐了太久,起得又太急了些,并未在意,大步朝门外走去。
一路上,梁儿满面哀伤、眸光空dòng的样子都在赵政脑中挥散不去。
他神色始终凝重,但在进入正殿的一刻,便转瞬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冷峻。
赵政的视线瞥过殿中居侧、负责记录他言行的史官和几位随行巡游的重臣,又落于立在正中的卢生身上。
他正襟端坐,淡声问道:
“你此行可有所获?”
卢生敛头,恭敬回道:
“回陛下,糙民福薄命浅,虽远远见到了仙山,却终是被海上的飓风所阻,靠近不得。”
赵政剑眉微挑,眸光犀利。
“那便是……无功而返?”
卢生见他似是要发怒,连忙补道:
“糙民的确未至仙山,但却遇到了仙人。”
“哦?那仙人何在?”
赵政好似起了兴致。
卢生又答:
“仙人不肯现于凡世,故而糙民未能将他带回。不过他有一物托糙民jiāo给陛下,还说'兹事体大,不可耽搁'。”
“何物?”
“是一卷锦书。”
卢生将锦卷自袖袋中取出,双手呈上。
内侍上前将其递放于赵政手中。
他翻开锦卷,下意识的轻念着:
“《录图书》……”
当翻看至最后,他大惊,凤眸凛厉,更是将那最后一句大声念了出来:
“亡秦者……古月也!……”
刹那,众人巨震。
片刻思忖后,王绾上前道:
“陛下,我大秦势力qiáng大,各方胡人基本都已臣服,而今唯有北方匈奴日渐猖狂。依臣看,此书之上的'胡'应当指的就是匈奴了。”
李斯亦道:
“当年秦灭燕赵之时,匈奴便趁乱南下掠地,如今已几乎跨过yīn山和huáng河直bī我国都咸阳。如此看来,匈奴之患若是不除,我大秦的确危矣,岂不正应了这仙书预言?”
隗林也起身附和:
“为今之计,只有早作打算,北攻匈奴,夺回失地,方可解书中所言我大秦之危啊。”
赵政正色点头。
“此话甚为有理。秦将世家之中,蒙家与王家都曾驻守过长城与匈奴相抗,而王离还需些磨砺。此番,就以蒙恬为主将,杨翁子为副将,率三十万兵远征北方,抗击匈奴,将失去的燕赵旧地收回于秦!”
“陛下英明!”
几人敛头赞道。
陛下能想出此“仙书”之计,借由仙家之言名正言顺的说服天下出兵匈奴,当真是英明至极!……
“你们且先退了吧,卢生留下。”
赵政淡淡令道。
众人应“诺”退去。
他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qíng,就那般随口问道:
“卢生,此次出海,可有哪处风景绮丽的小岛令你印象深刻的?”
卢生有片刻的错愕。
方才来时分明听闻陛下最宠爱的小公子刚刚夭折,但他看上去却并无哀伤之感,眼下竟还问起了风景。
难道果真如世人所传,皇帝出于虎láng,无qíng寡义,就连血亲也被其视作敝履……
“卢生?”
赵政见他微怔,又唤了一声。
卢生回神,立即躬身。
“回陛下,在距碣石海岸不远处的海里,确有一座方圆数十里的无名之岛。此岛四面环水,岛上小山嶙峋,清泉飞瀑;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花糙遍地,夺目绚丽;风轻làng静,沙软cháo平。真可谓是奇山丽水,引人流连,辗转忘返。”
赵政起身,仍是无甚表qíng,所言也极简。
“甚好,明日一早,朕便去看看。”
车辇上,赵政双手蜷于膝上,独自静坐。
艾儿……
你曾说过,若是父王那么容易被世人看透,也便不是父王了。
在这世上,除了你母亲,无人见过朕真正的样子。
你可知,朕的一生都在演,却唯独今日演得最为吃力。
你这孩子,总是这般闹人,怎得就连死了,也不让父王安生……
忽的,有一滴晶莹划下,无声无息,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般……
10
☆、第二百二十四章 海市蜃楼
夜晚,艾儿的遗体已经入棺,梁儿则一直守在棺前不肯离开半步。
赵政喟叹而出。
今日的一切好似都太过慌乱,他终于能抽出时间来把事qíng问问清楚。
他抬头,淡声吩咐:
“传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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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儿抱膝坐在地上,靠在艾儿的棺旁。
她还清楚的记得,初见艾儿时,他才那么一小点儿。
周遭满是蕲艾的淡香,他独自坐在榻上摇晃着要倒,她惊慌之下冲上去扶他,然后他就那般顺势仰靠在了她的怀里,扬着头对着她笑。
那时的他仅是一个婴孩,就已经漂亮得令人动容……
他的样貌不输给赵迁,聪慧不亚于无忧,谋略也有几分赵政的影子,xing格却又活泼随和,乖巧可爱……
她打从心底喜欢他、疼惜他,早已将他视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九年前,是上天赐给她这样完美的一个孩子;
可如今,却又如此残忍的将他收回……
命运怎可以这样折磨人?……
“陛下。”
正殿之中,赵高肃然而立。
赵政负手走至他的面前,沉声问道:
“艾儿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又为何会在场?”
“臣今日无事便到上山随意走走,在林中远远望见公子艾独自一人向一处高坡边缘走去,不小心被地上的藤条绊倒,跌了下去。”
“只有他一人?”
赵政凤眸微眯,睨看向赵高。
赵高颔首。
“是,臣并未看见旁人。”
“他去那危险的坡崖作何?”
赵政的眼始终紧盯着赵高的脸。
赵高并未慌张,依旧答得有条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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