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赵政忍不住开口:
“咳!纲成君?”
蔡泽见赵政唤他,便恭敬对赵政深施一礼。
“大王。”
赵政继续道:
“寡人大致明白仲父的意思。纲成君本就是燕国人,若由你去游说,想必会比较容易成事。”
复而看向吕不韦。
“仲父,寡人说的可对?”
吕不韦也施了一礼。
“大王英明。纲成君出自燕国,极具辩才,在秦国做客卿十余载,甚至还曾是我大秦相邦。无论是才能还是身份,游说燕国都非他莫属。”
听到此处,赵政身后的梁儿似乎终于听出了些端倪,隐约猜到了吕不韦的意图。
蔡泽这人其实很是有趣。
诸子百家,凡为政者,习帝王术,皆想要求个高位qiáng权;并且有能力达到此位置的,谁都希望能够尽量维持的长长久久。
而蔡泽却难得是个身怀大才、又十分胆小的。
他曾长篇大论、侃侃而谈,以“日中则仄,月满而亏”的道理诓得秦昭王的一代名相应侯范雎自请卸任。
他取而代之成为了秦相。
却只因听到有人说他几句坏话,便害怕自己会因此被人陷害而丢了xing命。
结果只做了几个月的相邦,就称病送还了相印。
尽管如此,秦昭王还是念他之才,封他为“纲成君”,让他继续留在秦国做客卿。
显然,这蔡泽是个保命派,却又放不下大把的权势荣华,同时还是个极有才华的能人。
想他近些年弄了个不大不小的郎中令来当,也是因他这副拿不起、又放不下的xing子。
郎中令这个位子于他而言恰到好处。既可以站在高处,又可隐于群臣之中;既有面子,又可安身。
可他这般花心思东躲西藏,吕不韦还是忌惮他的才华,趁这个机会将他拎了出来。
燕国深知“赵国灭、便六国灭”。又怎会轻易与秦联合攻赵?
此事若非有身怀大才者不能为之。
蔡泽虽出身燕国,却十几年来都在为秦国谋事。秦缕缕蚕食燕国,于燕而言,不知他算不算是个“汉jian”?
若是燕国仇视于他,合燕之事便更是难上加难。
而且一旦蔡泽出使燕国,就必须成功,如若无功而返,秦人必会说他以燕人的身份去游说燕国,未尽全力,不利于秦。
如此,他在秦国也别想舒舒服服的继续混下去了。
吕不韦这番安排,就算蔡泽能力登天,游说成功,安然从燕返秦,恐怕以他那受不得惊吓的xing子,也会递上辞表,安心回家做个闲人纲成君。
蔡泽杵在殿中间,心里暗骂吕不韦此招歹毒,面上又只能顺从的跟赵政躬身请命,硬着头皮准备出使燕国。
联燕攻赵之事刚定下来,便有一人被举荐入秦。
此人便是韩国水工郑国。
当然这个“水工”不是工人的意思,而是韩国专管水利事务的官职名称。
他此时已因成功治理了荥泽水患和整修鸿沟之渠等水利工程而闻名天下。来到秦国便是为修建在两千年后也依旧大名鼎鼎的郑国渠。
郑国为秦国设计的是一条灌溉渠,全长三百多里,泾水河水质含沙且具有肥效,可用以灌溉和改良土壤。预计完工后可灌溉土地四万余顷,使粮食翻倍增产。
若郑国渠建成,秦国便会有更加充足的粮糙用以吞并六国。
吕不韦和赵政对这个设计都非常满意,哪怕这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还是毫不犹豫的勒令即刻动工。
而与郑国渠几乎同时动工的,还有位于骊山北麓的赵政的陵墓,亦是后来的秦始皇陵……
这一日,烟雨连绵,往来行走的宫人少了许多。
凤凰池边,梧木亭中,
一白衣少女坐于琴前,专注的抚着琴。
她每日都来这里练琴,琴艺已然进步了许多。
只是限于她手中的那张琴太过破旧,她的琴音始终都好似闷在那处,无法奏出畅快淋漓之感。
“这不是梁儿吗?你还真是毅力了得,竟能做到日日都来练琴,当真是风雨无阻。”
梁儿被人突然打断,吓了一跳,忙收了琴音。转头见是田尧,立即手忙脚乱的跪拜施礼。
“奴婢叩见田美人。”
然而梁儿低头在地上趴了许久,也未听见田尧叫她起身,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田尧定定的站在梁儿身前,垂眸看着这个给她施着跪拜大礼的宫婢。
这女人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长相身材并不突出,也未听她在大王面前说过什么讨喜的话。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宫婢的资质。
若非要挑出个她的长处来,便只有她那一双手还算灵巧。
华阳太后和帝太后都很钟爱她所梳的发式,时常让她过去梳头;她还做得一手好点心,据说大王千里迢迢寻她回来,也是因为想念她的厨艺,如今大王更是只吃她做的点心,只喝她熬的汤。
田尧曾经也想尝尝梁儿的手艺,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味道,会让大王流连至此。
可大王却一口回绝,说梁儿做的东西,只他和母后可食,旁人碰不得。他说这话时虽是笑着的,可语气却不容反驳。
那一刻,田尧便生出了醋意来。
什么叫“旁人碰不得”?这宫婢做的东西就那般jīng贵?
大王竟还让她住进了望夷宫寝殿,又进了冀阙大殿。
日日相伴,朝夕相对。
大王看似极宠各宫夫人美人,实则细想,又有哪一个可以胜过这宫婢所得的宠爱?
她一无所长,大王就让她去学琴艺歌舞。
凭什么?
就凭这一双巧手吗?
田尧眸光盯在了梁儿覆在地面上的那双素白的手上。
心中瞬间烦躁异常。
田尧一脚踩上了梁儿的手。
那一脚,汇聚了田尧几月来全部的嫉恨。
梁儿痛到连身体都在颤抖,却没有叫出声来,只硬生生的忍着。
田尧见她这般疼痛也开口不求饶,便一股无名火更盛之前。
田尧给身边侍婢使了一个眼色,那侍婢便恶狠狠的使了吃奶的力气踩向梁儿的另一只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梁儿深知自己在咸阳宫这段日子太过惹眼,迟早要招来祸事。
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又如何反抗得了?
梁儿紧紧闭着眼,额头渗出冷汗,身体抖得愈发厉害,双手的疼痛几近麻木。
许久,田尧总算是心里舒慡了些,松了脚道:
“哼!还是个硬骨头。”
梁儿被折磨的已无多少力气,伏在地上虚喘着。
“不知……奴婢是何处……得罪了田美人……竟让美人这般……动气……”
田美人白了地上惨兮兮的梁儿一眼。
“一个贱婢要学琴,想要做个伶人也就罢了,竟还恬不知耻的在梧木亭练琴,这般招摇,是要做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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