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有风chuī拂而过,成蛟伸手将梁儿面前被chuī乱的发丝别于耳后,顺势便缓缓抚上她的脸颊。
这小小的女子肤白如月,发墨似漆,眸清如水,唇红似樱。
他成蛟在世短短十七年,让他牵心挂肚的人屈指可数,眼前便是一个,那咸阳宫中还有一个……
梁儿早已习惯成蛟柔和的气息,也知他并无恶意,故而无论他动作如何亲昵,她也从不躲闪,就这样任他看着,任他腻着。
成蛟凝望着她的眼,在那水眸深处亦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他馨然一笑。
“倘若此次我有幸得以保下命来,我便去向王兄请婚,与你白首一世,你意下如何?”
梁儿却撇嘴睨他。
“这句玩笑公子说得不腻,奴婢听得都腻了。”
成蛟但笑不语。
夜晚的风有些凉,梁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成蛟便张开手臂拎起斗篷,示意梁儿靠进来。
“我不冷。”
梁儿逞qiáng。
成蛟也不拆穿她,只柔声道:
“是我冷了,来帮我暖暖吧。”
闻言,梁儿讪讪的凑过去,靠在成蛟肩上。
曾几何时,那个咸阳宫里弱不经风的小男孩,肩膀已经这么宽了……
见梁儿有了些困意,成蛟便带她回了大营。
目送她进了自己的营帐后,成蛟也转身进入帐中。
然而刚一入帐,他便觉不对。
“谁?”
成蛟眸光厉厉,盯在帐中幕帘那处。
一男子自帘后走出,单膝跪于成蛟面前。
“属下司马腾,拜见公子!”
成蛟垂眸扫了一眼他的相貌。
“你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宫中之人?”
司马腾一怔,复而恭敬道:
“回公子,正是。属下身属郎中令王绾旗下禁军,此番是奉……”
“奉王兄之命带梁儿回去?”
不等他说完,成蛟便一语挑明他的来意。
司马腾愕然抬眼看向成蛟。
这公子成蛟不过十七岁,柔弱的相貌,纤瘦的身形,从外表看去,似乎与昔日在宫中见到的他并无不同。
可此时的他竟刚一入帐,便能知晓帐中有外人潜入;方才他只报出自己身为禁军,他又能立即知晓他此行的目的。
如此机警聪惠、神思敏捷,竟全然不似往日咸阳宫中那个粗心大意、难承大任,只懂风月雅音的公子成蛟。
“本公子已等你许久了。我这便差人去叫梁儿过来。”
成蛟步出帐门,吩咐人将梁儿叫来,自己则又返回到帐内。
“容属下一问,公子方才是如何知道帐中有人的?”
司马腾实在想不通,他自幼习武,行事也算是谨慎,公子究竟如何察觉到他的。
成蛟并未看他,只一手负于身后,踱至案前坐下,自袖袋中取出一个jīng致巧思的陶瓷小瓶,瓶有两端,共有两口。
成蛟从一端倒出一颗药丸送至自己口中,又取出腰间玉箫,从瓶的另一端倒出粉末均匀铺洒在箫上。
“气味。”
成蛟终于开口,语气平淡。
“你身上有泥土与汗水jiāo织的味道,想来应是连日奔波所致。”
司马腾闻言俯首。
“公子明察秋毫,属下受教了。”
“你也无需介怀,不过是本公子自小便对气味比较敏感罢了。”
对于成蛟的解释,司马腾勉qiáng应了句“是”。
他印象中的公子成蛟总是面上带笑,随和可亲,而眼前的他却是神色淡漠,毫无破绽。
究竟是这几个月的军营生活改变了他,还是他本就如此,宫中的他只是做给他人看的假象。
不过……
司马腾无声望向成蛟冷峻的侧颜。
这样的公子成蛟,真的跟大王很像……
“公子……”
梁儿刚一进来便见帐内多了一人,吃了一惊,但见成蛟淡定的神qíng,便也放下心来。
成蛟见她来了,冁笑起身,走至她身边。
“那个赌,你输了。”
梁儿疑惑的看着他。
“什么赌?”
成蛟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记xing真差。我说过,王兄会接你回去。”
梁儿一滞,转眸看向一旁的那个陌生男子。
男子拱手一礼。
“梁儿姑娘,在下司马腾,奉大王之命前来将你接回咸阳宫,请快随在下离开吧。”
梁儿呆住,赵政竟真的派人来救她了……那……若是她就这么走了,成蛟呢?……
她又看回成蛟,头竟开始嗡嗡作响。
若连她都不在他身边了,他岂不是要独自迎战,孤独死去?
“不……奴婢不走……”
梁儿摇头后退。
成蛟却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
“梁儿,别这样。大战在即,待到两军开战,便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这些梁儿岂会不知?可是成蛟怎么办?就这样丢下他自己逃命,她如何能做到?……
“那,要走一起走……”
她双眸擎泪,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成蛟轻抚她惨白的面容,微笑着轻声道:
“你知道我走不了的。我若走了,这一局便无法收场,我的妻儿也会xing命不保。而你必须走,别忘了你赌输了,要替我回去,陪在王兄身边,敬他信他,永不相疑。”
“公子……”
泪水自梁儿眼眶涌出,当真是已经走到最后了吗?
成蛟揉了揉她的长发,想要再多安慰她几句,却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从腰间拿出一张布条,转身对司马腾说,
“这是我准备的地图,你们按照上面的路线走会更安全。”
梁儿含泪看着那地图,满眼惊诧。
成蛟对她淡然一笑。
“偌大的军营,要保你全身而退,我总是要有些准备的。大军虽被樊于期所掌控,但怎么也还能找得出几个能为我所用的人。”
司马腾闻言,对成蛟更是生出了几分敬意。
“公子有心了,属下以xing命相保,定会将梁儿姑娘毫发无损的送回大王身边。”
成蛟对他轻点了一下头,复而转眸直视梁儿,语气温柔:
“梁儿,你还记得当日在梨园,我曾说过,你能爬到我的头上吗?你不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只要你愿意,你便可以爬到任何高度。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了,记得,永远不要委屈了自己。”
梁儿的泪如泉涌般不止。
“公子……你要活着,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她已泣不成声,双眼怎么也不肯从成蛟的脸上移开。因为她心里明白,此时一旦移开,便是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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