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了三天，柳无晨的架子还不算端得太大。
再看拜会地点直接定在市署，赵彩央略一思索心中已有底，扬声让人备车马。
易生爹已从齐氏口中得知详qíng，一听有刘涯和张妈妈同行，再有老太医作保，便放心让赵彩央出门。
市署待客花厅内，日光洒进厅内半块地，白晃晃衬得厅内随侍衙役脸色发白。
看着趴在赵彩央脚边，一脸警觉随时准备呲牙的旺旺，柳无晨淡远的姣好面容裂了一条fèng，忍不住瞪了眼放狗进屋还被吓破胆的衙役一眼，清了清喉咙冷声道，“长史夫人好威风的架势。易长史远行在外，长史夫人不在家伺候公公，抛头露面的来市署求见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
自己还是个光棍，倒有闲心管别人家媳妇儿抛头露面！
白瞎了这么一副出尘清雅的好皮相！
赵彩央在心里翻白眼，懒得和他磨嘴皮子，抚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神态似十分娇弱，话说的却是硬气，“为我城郊新买的那块地而来。柳大人迟迟不批商户文书，缘由我也懒得问。我是来跟柳大人谈合作的，您意下如何？”
柳无晨眸色微沉，看着赵彩央隆起的腹部，原本端着的脸色微冷，半晌才抿着嘴挤出一句话，“长史夫人口气不小，不知有什么生意值得我这个市署长官松口谈合作的？”
晓得顾忌她有孕在身就好。
这人脸虽臭，但话外有余地，看来柳氏并不想和易生一派撕破脸。
不是柳氏有意刁难，难道是柳无晨个人行为？
赵彩央顿觉之前费心猜想柳无晨的用意有点làng费感qíng。
眼前这人不是难看透，根本就是有点中二。
瞧这说话待人的神态和口气，什么白尘公子，其实是中二病少年吧！
赵彩央忍笑端茶，掩去唇边笑意，冲高得力使了个眼色。
高得力杵了半天，本还有些心头发虚，此刻见柳无晨被夫人噎得冷脸还发作不得，登时绷直腰板，上
前两步掏出一叠纸笺，小心翼翼展开递上，“关于具体事宜，夫人白纸黑字写得清楚，童叟无欺。请柳大人过目。”
随侍衙役忙伸手接过，碎步挪动只求不引起旺旺注意，轻手轻脚飘到柳无晨身侧，滴着冷汗轻声道，“大人。”
没出息！柳无晨俊脸泛黑，没好气的抖开纸笺，视线快速扫过一遍，翻纸笺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凝神细看半晌才抬起头，目光沉沉看向赵彩央。
赵彩央捧着肚子端着香茶，只歪头看高得力。
高得力心中暗笑，佯咳一声恭声道，“大人看过之后意下如何？那块地是小的亲自盯着建起来的，若是大人有心帮衬，前景赶超东西二市不在话下。若是有市署鼎立扶持，先不论将来规模，只说这整条小吃街所缴商税就不会让大人失望。”
同知大人相当于两道大管家，最重要的两项政务就是粮食和税收。
而两道工商繁盛之地，地少人多，比起丰欠不定的口粮，工商税银才是上缴朝廷的重中之重。
柳无晨垂眸看着手中纸笺，指腹下半遮着的具名纳印痕迹已gān，却叫他觉得不适粘手。
黑字是胡商阿巴甘当家阿巴gān，和一心堂卢掌柜的署名，而红印是胡商阿巴甘和一心堂的商号大印。
这两大商贾在两道的势力，他一清二楚。
甚至是他一路看着、放任着壮大起来的。
没想到长史府，不，这位长史夫人竟能请动这两家用上商号大印。
柳无晨捏着纸笺的手渐渐放松，再抬眼已神色如常。
赵彩央微微笑起来，偏头冲外头张妈妈喊，“我饿了！”
说罢扶着肚子施施然起身，笑道，“大人慢慢考虑。我这身子如今一饿就说不了正经事。烦您借个地方让我用些点心，回头您想好了再喊我过来。”
等在厅外的张妈妈和刘涯忙压着嘴角扭头看风景。
高得力化身养狗小厮，眼观鼻鼻观心的哄旺旺出花厅。
随侍衙役腿发抖，柳无晨噎得剑眉也抖，从牙fèng挤出两个字，“请便！”
衙役领人去一旁茶水耳房，看着张妈妈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糕点，一碗切成小块的水果瞠目结舌，等手中被塞进小巧可爱的粉色桃花糕，再看抱着西瓜吭哧啃的旺旺，只得抽着嘴角退出去，“长、长史夫人慢用。”
门外衙役举着粉萌的糕点望天。
门内高得力提着茶吊倒茶，“夫人，您看柳大人可会答应合作？这要是还批不下商户文书，可真是……”真是没办法了。
赵彩央招呼张妈妈和刘涯也用茶点，戳了块水果送进嘴里，满足的眯眼，“那几张契书是你亲手去办的。柳无晨只要脑子没被狗啃过，怎么可能不答应？”
高得力默默蹲到旺旺身边啃西瓜。
刘涯嚼着糕点，忽然有点同qíng一墙之隔的柳无晨。
二当家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柳无晨却没见识过，他闭眼靠坐在高背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上纸笺半敞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个乡野出身的赵彩央竟有这样的见识。
他原先对那块地并未留心，卡着文书不放，不过是看不惯易生一系这几年动作太大，父亲一味旁观不管，他只是想小小的出一口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拉下司氏又如何，两道还有他们历经两朝的百年柳氏在
！
他要让他们知道，这两道，这府衙，话事的始终是柳氏。
却没想到，赵彩央送到他手中的，不是迎难斡旋，而是为民谋利的“大礼”。
将城郊那块依山伴水的偏僻旷地改造成小西市，专营酒肆饭馆的吃食生意，不供住店留宿纯粹为吃喝游玩之地，由一心堂和胡商阿巴甘担纲招揽各地名厨、供应粮面佐料之职，以求汇聚南汉朝各地名吃、五湖四海的游乐嬉戏花样。
甚至在临近的外河下游固定停放一艘自家所有的两层大船，仿造画舫嬉乐模式。
除去一心堂和胡商阿巴甘这两大商贾，赵彩央还提出以她的陪嫁庄子所产为首，接纳云南府各家、城郊左近村落农户的果蔬供应，内销于小吃街所需。
随阿巴甘、云来契书附有一年内收支预算明细，并一张小吃街完工图。
其上有富丽高楼、华美画舫，亦有左右延伸而出的低层简洁酒肆饭馆，揽括了各个消费层。
眼前仿佛有一副歌舞升平的喧阗小西市缓缓展开。
柳无晨怎么可能不动心。
两道工商繁盛的华丽表面之下，农事不显导致的富余劳力早已成常年隐患。
无灾无患也就罢了，一旦有事前几年的流民就是最好的例子，如今海关衙门建水军吸纳一批青壮劳力，等海禁重新打开局面，这两道工商还不知是怎样一个局面。
今年河南道、两湖天\/灾亦是警示。
外人只看到两道富庶的外表，谁又会如柳氏一般，将两道民生当自家事忧心cao持？
人力是最难掌控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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