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曜夕仔细看去,方才那气质便消失的没有影踪了。饶是他已经见过了她写的字,可是见她在他面前写出来,还是有些惊奇。原来这些字,还可以这样写的。
他轻咳了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提醒道:“手在使力的时候,应当偏向左边一点。”
“这一撇应当这样写,不用蘸这么多墨。”
“这个字,你好像加了一笔。”
姬夭怎样也没想到,原来这平日里总是板着脸的曜夕,竟也会这么啰嗦。她刚想反驳他,便感觉到一只手握住了她执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便带着她的手在纸上飞舞起来。
只那么一瞬间,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在向后退去,不远处刻着麒麟的金shòu炉,前方温润的阳光,就那样失去了光泽。一阵清幽的香气从身后传来,曜夕,他正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他青色的衣衫如云层般涌动,他手掌的温度顺着她握笔的手直浸入骨髓。在这暖意融融的晨曦里,她竟忘了应当拒绝他的靠近。
可她只是看着曜夕借着她的手写完了一个又一个字,任由墨汁在白纸上开着最美丽的花。姬夭轻呼了口气,慢吞吞的说道:“你,你的字,写的,写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曜夕向她靠近了些,姬夭仿佛能感觉到他的鼻息喷洒在她耳旁。“玄机阁掌门出关了。”
姬夭一愣,眼神直盯着那缓慢移动的笔尖。说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玄机阁绿书前去认罪了,你猜她说了什么。”
似乎被一道大力狠狠一推,姬夭只觉手腕一用力,笔尖就脱离了原本的轨道。曜夕放开她的手,站在她身后,与她同望着窗外的盛景一片。
“我猜不出。”
“她说这一切都是她谋划的,与绿歌无关,与你无关。”
姬夭猛的站起来,心中陡然升起一道罪孽感,声音也颤抖起来:“那后来呢。”
“掌门很生气,直接剔去了她的神格。”
姬夭转过身来望着他,哆哆嗦嗦不知该说些什么。曜夕不忍的垂下眼睛,缓缓将她揽进怀里,那模样仿佛姬夭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这不是你的错,是她罪有应得。”
剔神格之痛,没人比姬夭更明白。那种钻心的疼,就如同一道巨大的力量,将浑身的骨头都打碎,然后硬生生拼在一起。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入骨之痛依旧如影随形。那天若她语气轻柔些,只要轻柔一些,那么绿书是不是不会走上这条路。那不是一百大板,不是几句责罚,那是剔筋去骨啊。
曜夕以为她在自责,轻声安慰道:“即便不是她出的主意,可她也算是帮凶。你身体才好些,不要为此介怀。且只要她悔过,不出百年便可回来。”
姬夭抬头看着他jīng致的眉眼,才发觉自己从未认真看过他,心道若是自己能长得这样好看,不知要省去多少麻烦。曜夕被她看得有些脸红,稍显失措的问道:“怎,怎么了。”
若论世间之最,皆不过此时,姬夭却是比曜夕更加窘迫。她猛的退后一步,头也不回的往外跑道:“没怎么,我,我出去走走。”
她这是怎么了,若是因为愧疚就让曜夕靠近,又怎么会惹的落荒而逃。她不应该是讨厌他的吗,他自大,làngdàng成xing,她怎么在他面前感到窘迫。
曜夕有些发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墨黑的发丝被疾风扬起,方才那碰过她衣料的手掌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余热。他突然有种荒谬的想法,若是就这样,没有朝夙,没有九重天,没有这神族身份。他只是他,就这样守着她,未尝不可。
夜幕低垂之下,雕刻着龙纹的大门如一块墨色的玉嵌在高楼下,即便周围长满了各色的花,也消不过这门的沉重与庄严。随着守门弟子的一声闷哼倒地,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以血为引,将那大门缓缓开启。
斗篷之下,脸色苍白的绿歌立在大门口,看在门内的无极阵,脸上闪过一丝幽冷的笑意。她以前也进过这扇门,只不过是十四个长老齐聚,用掌门的血开启,共开天眼,破天机。清冷的月色将她的影子拉的细长,直she到那屋内。绿歌一步一步的走进去,仿佛那是万丈悬崖也在所不惜。
她站在那无极阵下,任由血液一点一点的滴入脚下,dàng开一层白色的光纹。随着时间的流逝,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头上的无极阵,却缓缓现出了一幅幅模糊的画像。
我绿歌,玄机阁前任七长老之孙,以骨血而敬,以生命为引,向天地发下毒誓。要让负我者直坠地狱,受永世轮回之痛。
那站在大殿中间的女子,如一尊雕塑般,任由飓风将罩在头上的黑袍chuī开,露出一张无比疯狂的脸。姬夭,是你害了我妹妹,我要让你,百倍偿还。
风波过后,无极阵渐渐平息。绿歌重新将黑袍罩在头顶,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前方的黑暗里,有许多未知的眼睛,他们转着咕噜噜的眼珠,看着远去的绿歌,似乎在想着什么。
人间。
一座不起眼的茶楼内,灰绿色的托盘上清茶初沸。茶楼外人烟稀少,茶楼内人满为患。侍者恭敬的站在一道身影旁,满是皱纹的脸皱成了一团:“客官,您要的茶。”
可在那被黑袍罩住的身影下,没有任何回应。
那侍者又上前了些,微微提高了音量:“客官?”
不过瞬息之间,一双丝白如玉的手猛的从那黑袍下伸了出来,随着那侍者的一声痛呼,那人影的脸也露了出来。她将那侍者掐着提了起来,一双眼睛血红的厉害。“我要见你们城主。”
☆、鱼鱼鱼鱼
侍者手脚并用的扑腾着,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女子那细弱的手掌。他瞪着一双大的过分的眼睛,死死的瞪着那女子,艰难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绿歌冷笑一声,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些:“我要见你们城主,这是最后一遍。”
满屋子的人都看着绿歌,那模样仿佛要将她粉身碎骨。侍者的脸色痛苦无比:“好,我答应你,我这就带您去。”
随着“咚”的一声,侍者被重重丢在地上,仿佛是一块被随手丢弃的破布般。侍者抹了抹嘴边的血,眼里闪过一丝愤怒。突然,在他那人族的口中,竟发出来一声如同虎啸的吼声,将这稍显破败的小酒楼都震得抖了三抖。绿歌看着面前的一屋子人全都幻了形,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慌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来,你们是不准备让我见你们城主了。”
那群魔人并未听她解释,一窝蜂的拥了上来,即便是绿歌做足了准备,也被这模样吓得险些后退。她从斗篷里拔出两把长剑,杀得这满屋的魔人哀嚎声连连。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便落了下风。突然,在人群深处,有一道悠悠的声音传了出来。
“让她过来。”
绿歌一剑劈开一个挡在身前的蛇尾女子,将长剑重新收了起来。那蜂拥的魔群像是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拨开,留下一道空旷的长道,直抵那声音发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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