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云瑛忽觉有一个倔qiáng且执着的目光紧锁着她的背影。
惊诧猛地回首张看,终于,看见了——是他。
云瑛被他这副样子惊扰了。这是她所陌生的他。
“你这人……真是的,进来也没半点声息,你是想吓我吗?”
语毕,她一头钻回书中。
cháo生不能忍受。在他最需要她时,她究竟当他是什么?
他快步移至她的书案边,云瑛微微一愣。
“咦,你这是……”
她才开口,不料他竟以极迅速的手法,从她手中抄过正展读的登楼赋。
“你这是做什么?把我的登楼赋还我。”云瑛觉得cháo生实在是莫名其妙。
cháo生冷冷嗤笑。
“登楼?为什么登楼做赋?不就是念天地幽幽,独怆然涕下吗?你会懂吗?哈哈哈……”
云瑛的心恻恻酸楚。这笑意多么苍凉!既无奈又无力,恰似登幽州台的一抹魂魄,荒芜、死寂!
她望着兀自嗤笑的cháo生,柔声相询:“你有心事?”
cháo生总算止住笑,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瞅着她,如此迫人的。
云瑛有点惊骇于他凌厉的眸光,不着痕迹的拉开座椅,顺势往旁一站,自然与cháo生划开一张桌子的距离。
他仿佛识破她的规避,随之亦步亦趋的转至她身畔,就在云瑛又要躲开时,他迅速攫紧她纤弱皓腕。
“你这是怎么了?”云瑛不知他究竟意yù为何。
cháo生目光紧锁于她那一张芙蓉面,满是轻慢。
“呵,原来你不是没有心嘛,我还当你的心落在娘胎没带出来呢!”
云瑛只觉得他神qíng诡异,不敢以话相激,只能怔怔的望着他。
cháo生略显狂态,眼瞳尽处有着被bī入窘境的反弹。
“你更行,你好啊!你是怎生办到的?你到底有没有心?你说啊?”
说到最末,云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云瑛是自头至尾的不懂。他怎对她有这么多的怨怼?
“你出师也得有名吧!这大半夜的,你上我这便劈头就是一顿骂,我是哪犯着你了,你倒是说说。”
cháo生甩开她手,他笑了,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谷传来,空dòng且孤绝。
“你无辜?你们都是无辜的,那我所承受、背负的一切都是我活该犯贱吗?我应该受人冷落,像双破鞋般,让你看一眼都不屑,嗯?连你也是这么看待我?”
语毕,他将因控诉而扭曲的俊容埋入掌心。
云瑛只觉这样脆弱的cháo生牵引她的楚楚柔qíng。
“你怎么了?你能说吗?我只是听着。”
听到云瑛温柔的语气,他失魂的望进了她那一汪清冽,澄澈的水眸中,他看见一个哀伤的自己,再无障蔽的倒映在一泓清亮波光上。
“他不是我大哥,我只觉得讽刺,我的牺牲算什么?我的成全算什么?我为了一个没半点血缘的人出卖我最初的qíng感,我的芊茴……”
云瑛微微一震,略微酸涩的启齿:“你说什么?”
cháo生癫狂痴笑。
“我怎么能将一切视之平常,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他掠夺的又岂只是芊茴而己……从小我就只能容让,容让他理所当然的霸占我所该得的一切……连你,本来也该属于他……我只配得到他不要的吗?”
云瑛微微晕眩,她几乎要不认识眼前这个男子。
自幼的一幕幕全鲜明如画,cháo生仰脸长笑,两道泪顺着脸庞滑落。
“他不是我的亲大哥,不是……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论我做得再好,仍换不到爹娘更多的关注,不管我做得多好,就只换来放心二字,再无其他!”
云瑛想起自己。原来他与她都是一样的……
一时qíng动,缓缓伸出手轻抚cháo生紧揪的眉心,柔声:
“都过去了。”
cháo生忿忿不平的控诉:
“你要我怎么算了?是他的存在让我糊里糊涂的失去我应得的一切,不说芊茴,就连织造之位他都要和我争……”
cháo生哀哀的望着她。
“我不能明白,我才是他们的亲生子啊!为什么爹宁可去扶持一个没半点gān系的人,却不正视他嫡亲的儿子?”
云瑛殷殷的望着他,水眸中尽是柔qíng。
“你爹仍是偏袒你的,他对你满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心思啊!他真正培植的继承人其实一直都是你,只是表面上降了你的宠爱,那是在保全你。你爹为什么总安排你上京代为述职?为什么对你总有诸多要求?为什么早早让你面对庞大的织造署杂务?他这不是偏疼你,又是什么?”
cháo生如大梦初醒般的直愣愣看着她,心一时狠狠抽痛。他一直以来的不平,怎知竟是父亲对他的偏袒!
再没如现在这般的悲喜夹杂,自小到大的委屈,仿佛藤鞭鞭笞他的心,飕飕生疼。
他再不能抑止的涕泪泗流,哭自己的自以为是,哭这二十几载近似嘲弄的埋怨
“我不想被选上,为了这一切,我的心不时受着苦,有人知道吗?我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不受重视,必须承受一些本不属于我的痛苦?!我只想有人爱我,我不配吗?连芊茴都不要我。”
云瑛的心有一瞬的抽刺,就听他眼带迷离的娓娓低语:
“是芊茴,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楚楚可怜的来投奔避难。一个下雪的早晨,我看到了她……”
“既然如此,你做什么娶我?”
cháo生以右手撑着额角,惨澹一笑。
“我只能这么做,因为芊茴的心自始至终都只有宁生一人,我连分一点碎屑都只是傻想痴盼!我只能完全退出,连争的余地都没有。”
云瑛真佩服自己怎么还能面不改色的听他说着对另一个女人qíng感的成全,多好笑,自己竟是他为成全另一个女人的幸福所附加的赘物!
是怎么样深沉的qíng意,让他甘心用一生的爱qíng作为赌注,还是在明知会输得一塌糊涂的qíng况下?
cháo生继续自顾自的说:
“我只能用如此卑微的方式,让她一辈子忘不了我。我爱她并不比宁生少一分,她为什么就是不懂我?”
云瑛不想再听。她可怜他,却也自怜,他真当她没有任何感觉吗?
云瑛背过身,淡淡说道:
“我累了,有话改明儿再说吧。”
cháo生不理她的逐客令,一个拥抱,从后将她揽于胸前。
云瑛以手扳离他的怀抱,斜睨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你念兹在兹的女子,你不觉得这是妥协、委屈吗?”
“云瑛,我只剩下你了,我已经这么láng狈,你不能舍下我。”
云瑛颤抖难止,由脚底泛上的是一圈圈的寒意。她只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吗?她只是他没得选择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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