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惭愧,心痛的不是沿岸百姓,不是大齐水师的薄弱,心痛的,仅仅是一个女人。
他要怎么做,才能把寒汐留在故土,他为什么不在山里,就对她把话说清楚?
卫腾飞从没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在眼前挥之不去,可是闭上眼、睁开眼,都是在山谷里的qíng景,都是她趴在chuáng上痛不yù生的模样。
他从没想过,竟然会爱上一个女人。
之后几天,小晚给卫腾飞送饭菜时,总是菜堆得老高,饭结结实实塞满一大碗,卫腾飞吃了两天后,忍不住对小晚说:“饭菜太多了,吃不完,怪làng费的。”
小晚神qíng纠结地答应了,她想对将军说,多吃饭才有力气,才能想法子把寒汐留下,可是相公不许她多嘴,她不敢胡说。
凌朝风便是每天云淡风轻地看着小晚瞎紧张,第一天看见她给卫腾飞送大量的饭菜时,那一脸凝重的正经,又可爱又好笑。果然没出两天,就被卫将军抗议了。
小晚也是舍不得làng费粮食的,何况知道了军队的粮糙运输是何等辛苦,她淘米的时候,舍不得làng费一粒米,和面的时候舍不得làng费半点面粉。可是一想到寒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恨不得把所有的食物都塞给卫将军,好让他有力气去对付敌人。
而这几天,皇帝正浩浩dàngdàng地带着皇后,与众人一道送哈斯王子和毕寒汐,自然毕丞相和毕振业也被允许同往,二山因公务不得离开京城,未能前来。
船队最前方,是护卫,紧跟着便是被护卫拥簇的御船,好在皇帝的御船,还能与哈斯王子的船一比高下,不然天家威严,全要被西罗国那艘大船抢去了。
御船之后,便是哈斯王子的船,再之后,是护送寒汐的船,其他官员则尾随在最后面,每次面圣见皇帝,都要划着小船紧赶慢赶地追上来。
长长的船队,沿着江河而来,似烟也是大开眼界。虽说她曾在川渝一代踏遍每一寸土地,可是在因为哥哥军务繁忙,她几乎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山一石一糙一木,在她眼里都分外新鲜。
行至半程时,似烟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只有回眸看见身后跟着的队伍,才想起来他们是要去做什么,而行程越往后,皇帝也越来越严肃,与她说的话,也渐渐少了。
寒汐独自一人坐一艘船,宫人们对她的照顾细致又周到,这都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寒汐很感激。
可她知道,一旦离了大齐国土,坐上去往西罗国的船,也许剩下的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照顾她,对于将来的人生,一面迷茫。
回望过去的日子,若说有遗憾,大抵是和母亲分开时,没能好好互道珍重,总以为自己不论如何都能追到西平府,结果,离得越来越远。
可是后悔来不及了,至少她这一走,娘亲在西平府不用再服苦役,不会被欺负羞rǔ,值得了。
夕阳落下时,江风萧瑟,寒汐独自走上甲板,听闻连忆嫂嫂曾跳河自尽来抗争婚约,可她没有这个魄力,她也不能这么做。
寒汐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她不是去和亲,也不是去送死,她是用自己,来换娘亲的一辈子。
前方的船尾,走上来长身玉立的男子,纵然在夕阳下,依旧可见肤色如雪、眼眸如海,寒汐记得小晚说过,为什么会有那么美丽的男子,是啊,就连寒汐也只想得到这样一个词眼来形容眼前的男人。
哈斯王子向寒汐欠身,寒汐亦欠身回礼。
他们此行至今,偶尔会相见,会有几句简单的jiāo谈,至少这个人到此刻看来,还十分的礼貌温和。但也许进入大海,他就会变个样子,寒汐早就叮嘱自己,不要把人想得太好,把一切想的糟透了,还能有喘息的余地。
蓝眼睛的王子,看着甲板上盈盈而立的柔弱女子,心中一叹,转身走回船舱。
沿海一带,此刻已是大军列阵,一糙一木都带着肃杀气息,小晚渐渐习惯了,心中并不害怕,每天做着自己分内的事,盼着帝后到来,盼着卫将军把西罗国的坏蛋打回去。
这一天,凌朝风去接应粮糙,小晚没跟着,来伙房帮着洗碗,卫腾飞刚好来这里,询问之后日子里大军的伙食,以及接应皇帝的准备。
看见小晚坐在一只只硕大的水盆边,麻利地挽着袖子搓洗碗筷,他走来愧疚地说:“你我每次相见,你总是在gān活,只怕将来都不愿再见到我了吧。”
小晚笑道:“将军,可我只会做这些事啊,能为你和将士们做些什么,我心里可高兴了,这样算不算,我也为大齐做了贡献?”
卫腾飞大笑:“算,当然算。”
他顺手搬了张板凳坐下,小晚冲他甜甜一笑,而后低头继续洗碗。
这一幕,令卫腾飞恍然觉得,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似乎在从前,他们就曾以这样的光景说过话。
他只能解释,是因为每次见到小晚,她都在gān活,才会觉得似曾相识。
“皇上就快到了,没想到皇后也来了。”卫腾飞说,“能让似烟见见你,她一定也很高兴。”
小晚笑道:“娘娘和客栈的故事,我已经听家里人说过了,可惜我来得晚没能遇见这么好的事,自然了,我还是希望娘娘和皇上好好的,不要再跑了。”
卫腾飞笑道:“她现在好着呢。”
小晚问:“娘娘和将军长得像吗,您这样英俊,娘娘一定也很美。”
卫腾飞gān咳了一声:“我长得算英俊?这么黑,这么粗糙。”
小晚连连摇头:“自然是英俊的,寒汐都说,您像天神一样,威武霸气又好看。”
卫腾飞的脸色稍稍一沉,而小晚也觉得自己多嘴了,但是低下头,又忍不住抬头,观察着卫腾飞的神qíng。
她终究没敢多嘴,相公关照了的,不许胡说。
小晚继续低下头洗碗,可是卫将军忽然问她:“小晚,你和寒汐是不是无话不谈了?”
“算是吧……”小晚说,“她在山村里养伤的时候,因为疼,我们不断地说话来分散主意,说得太多了,一下子想想,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说过。”
卫腾飞便问:“她有没有心上人?”
小晚愣了愣,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可是她记得相公的叮嘱,正儿八经地说:“将军,您想知道这个,自己去问寒汐呀。”
卫腾飞垂下眼帘,气势弱了几分,发gān的嘴唇微微蠕动,yù言又止。
小晚心里的话,就要冲出口,可是凌朝风的话对她而言,就跟圣旨似的,小晚到底也忍住了。
却是此刻,海边一阵骚乱,卫腾飞警觉地站起来,三两下就爬上了一棵树,站得高看得远,天海相连之处,密密匝匝的黑影,正朝这边来。
短暂的混乱后,训练有素的军人立刻严阵以待,卫腾飞从树上跳下来,命令部下:“带着小晚往后退,等到凌朝风归来,jiāo给他。”
又对小晚说:“我顾不得你了,等你相公回来,在那之前,千万不要乱动。万一他们登陆,就可能从任何地方上岸,若有流窜到内陆的,兴许就要烧杀抢掠,小晚,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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