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朝风本就是游走在黑白之间的人,冲动热血他有,可能长久地生存立足,自有他一番道理。
“大姐,我们饿了,我们还没吃早饭。”穆文保躲在娘亲身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荷包蛋,话却是对小晚说,“大姐,我们能吃一口吗?”
还是张婶热qíng,上来说:“吃吧,婶子给你们拿碗筷去。”
可俩孩子却很没规矩,立刻爬到桌上伸手拿,荷包蛋那么香,他们在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
大姐出嫁后那几天,倒是吃了几顿饺子,但是很快日子又过得拮据起来,他们的娘最爱藏着钱,藏着钱心里才踏实,挂在嘴边的话总是:“这银子将来,还不是给你们娶媳妇嫁人用的?”
他们三两下就吃掉了荷包蛋,盘子里还躺着一只,姐弟俩对视一眼,比谁手快,很快就抢了起来。
许氏看得面红耳赤,把俩小东西拽下来,就差没拿耳刮子招呼,对凌朝风客客气气地说:“凌掌柜,打扰你们吃早饭了吧,没事,你们吃着,我们在边上坐会儿,我和小晚说几句话就成。”
“我可没话和你说。”一直沉默的小晚,终于开了口,在客栈好吃好喝养了四五个月,长个儿长身量了,夫妻间云雨滋润,连胸脯都隆起来,小腰细细的扎着绸带,一身青绿袄裙,又嫩又体面,说起话来,也不是从前那样唯唯诺诺可怜相,她双眸明亮,透出几分厉害,冷冷地对继母说,“往后也不必给我送东西来,客栈是做生意的,不招待亲戚,有什么事派人给我捎个话写个信都成,人就不必再来了。”
许氏抿着唇,心里的火熊熊燃烧,那日赶集,她并不知道凌朝风在一边,当时就是顺手了,从前在家都是说着话就上手打,那天也不自觉地去拧了小晚的脸,谁知这下得罪了他们。
而今天,一屋子客栈的人,许氏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给小晚脸色看,更别说动手。
可她死皮赖脸地来,就想讨几两银子回去,这会儿只能忍气吞声,装可怜道:“我知道,我们这就走,可你弟弟妹妹脚还冻着呢,让他们烤会子火,暖一暖再走成吗?”
凌朝风没言语,小晚不理会,坐下把剩的腊八粥喝了,张婶拿着碗筷出来,走到一半,就又退回去了。
于是就这么gān坐着,足足坐了一刻钟,小晚将桌上的碗筷都收了,瞥了眼母子三人:“你们能走了吧?”
许氏想象的光景,此刻凌朝风该掏钱了,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她把心一横,挽起袖子说:“晚儿,我来替你洗碗,天这么冷,你的手要生冻疮了。”
她一面说着,就毫不客气地凑上来,小晚不愿让她碰,两人抢了一回,许氏压抑火气,堆着笑脸好声说:“你别忙,让娘来给你洗。”
忽听得瓷器碎裂声,小晚竟是把手里的碗筷都摔了,凌朝风冷冷地看过来,已是随时准备动手了。
但小晚没有惊慌,更不会害怕,直直地瞪着许氏道:“你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过去十几年你怎么待我,全当我忘了不成?看在爹的份上,我放你一马,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既是把我嫁出来了,既是当初没弄死我,你就该明白,早晚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所有人都呆了,张婶捂着心口,对她的小闺女刮目相看。
小晚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说过话,在客栈四五个月,真是活出个人样了,她曾经也抵抗过继母,可是个子小力气小,结果总是被打得更惨,为了活下来,才学会了忍。
现在她可不用忍了,只要她乐意,凌朝风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许氏。
而她有多恨呢,小晚知道,就连《三字经》《千字文》里,都教人要宽容,可是她做不到,她会善待这世上所有人,除了继母。
“你、你……”许氏被气疯了,这口气是死活咽不下去了。
但是根本轮不到她发作,张婶走上来,锐利的目光刀子似的扎在她脸上,冷冷一笑:“外头可要起风了,回头刮风下雪,路上更不好走,大过节的,可别闹得母子三人冻死在路上。”
她一挥手,把彪叔喊来:“还不把人送走?”
彪叔手里拿着烟枪,眯着眼睛走上前几步,那么高大跟堵墙似的人物,许氏的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拽着一双孩子往外头去,到了门前,实在忍不住,大声骂道:“没良心的小贱人,你等着遭报应吧,老天爷睁着眼呢。”
小晚端起那锅粥,冲到门前往许氏身上摔,锅碎了粥流了满地,她恨道:“老天爷当然睁着眼,看你怎么作践别人的闺女,早晚一件件还给你。”
许氏再要发作,店里的人都出来了,一排人站在小晚背后,吓得她不敢再出声,拎着俩孩子走了。
这一遭真是倒了大霉,一分钱没捞着,挨了顿羞rǔ还赔了一锅粥,恨得许氏咬牙切齿,一路上将两个孩子又骂又打,过了晌午才到家。
客栈里,午饭时来了几个外乡人,不住店只吃饭,张婶他们便殷勤招呼,小晚自继母离了后,就在屋子里没出来,直到这会儿客人吃了饭离去,她才下楼帮忙洗碗。
张婶烧了一锅水,往后门井边来,却见小娘子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哭得很伤心。
“我来。”凌朝风从身后出现,接过那一锅热水,向妻子走去。
正文 044 见一次打一次
小晚见凌朝风来,赶紧转过身擦掉眼泪,接着要把手伸进凉水里洗碗,被他拦下说:“兑了热水再洗。”
小晚努力笑道:“傻了吧,井水冬暖夏凉,我哪有这么娇贵。”
凌朝风说:“你觉得暖,是因为地上冷,实则还是凉的,比夏天凉多了,别冻了手。”
他把热水均匀地倒在几个盆里,挽起袖子帮忙,与小晚一个传一个洗再仔细擦gān,见凌朝风手脚这样利索,她笑问:“相公也gān过活?”
凌朝风说:“刚来这里的两年,洗碗擦地换chuáng单倒泔水,我每天都做。”
小晚惊讶地问:“你可是小少爷啊。”
凌朝风笑道:“我娘说,做老板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但必须知道所有的事该怎么做,不然怎么知道你们做得好不好。”
小晚觉得很有道理,笑眯眯地问:“那我做得可好?”
凌朝风却望着她,伸出手指头,轻轻擦去她脸上未擦尽的泪水,小晚忙躲开,用湿漉漉的手摸了一下,便分不清是泪还是水了。她说:“我可没有哭呀。”
“我没说你哭啊。”凌朝风浅笑,小晚的心思终究简单,一下就不打自招了。
“赶紧gān活,外头可冷了。”小晚低头不理他,嘀咕道,“为什么不把这里圈进后院,店里什么都好,就是这口井在外头,怪不方便的。”
凌朝风说:“井水和河水江水一样,不该是私有的,我娘是知道这里有一口井,才挨着他建的楼,井在这里,若是有人路过渴了,也好方便他们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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