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俞仁耐xing很足,笑着问他:“那你可知刑部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人敢审辛勖涵。辛大人是和景二十年河道总工,负责河南沿江堤坝修筑与维护。河南是谁的地盘,你外祖陶金海!辛勖涵在你外祖眼皮子地下偷工减料,你以为没有陶巡抚的首肯,他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做。章贤弟,听我一句劝,这案子你不要审。审到最后,审到你自家人身上。我看你怎么办。”
章年卿不为所动,风轻云淡呷了口清茶。捏着桌上一本蓝皮书角,闲散的翻着,“唉,刘大人,你这话说的不亏心吗。我外祖父不过区区一个河南巡抚,与河道总工各司其职,各谋其位。何来谁的地盘之说。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这河南自然也是皇上的河南。何时轮到你我一张口,来割地据山呢?”
啧啧有声,叹道:“诛心啊,真是诛心。”
章年卿微微倾身,半嘲半讽的露出一抹笑容,压低声音道:“刘俞仁,你把我当傻子吗。你既然知道陶巡抚是我的祖父,怎么还敢睁着眼睛在我这里说瞎话。辛勖涵是谁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屈指敲敲桌子,以示惊醒:“刘大人说话,还望三思。”
说着站起来,啪,扔下那本闲话书。章年卿微微一笑:“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刘俞仁望着着章年卿离开的背影,低喃一声:“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刑部大牢昏暗甬长,章年卿第一次踏上这里。终于相信,这个世上原来真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cháo湿和霉气扑面而来,章年卿单手抵着鼻子,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再往里走,是血腥味和尿骚味,还有一种发馊的臭味。混合起来的味道一言难尽,辛勖涵关在最里面的重刑牢房。
章年卿请进去一看,笑了。笑意泛冷,忽然就明白刑部为什么又那么多人躲事了。
辛勖涵衣着整洁,洁白的囚衣一尘不染,剃掉胡须的他,更有几分超脱红尘的仙然。
他不像个囚犯,到像个道士。
章年卿侧头问两个副审官:“我以前常听人说,进了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脱层皮。看来这传言不尽可信。”若有所指的瞟了眼辛勖涵:“可怜我爹掏了半生积蓄,拯救半个省的河南百姓。免了浮尸遍野的惨状。却还没有一个囚犯过得自在。”
辛勖涵放下手中的馒头,倏地看向章年卿:“你是章芮樊的儿子?”
章年卿道:“如假包换。”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章年卿没有动,笑着问两旁的人:“你们说我过去听吗。”
两个副审官具是不答,章年卿点点头:“那我就当你们默认了。”
提步走到辛勖涵面前,单腿蹲下。章年卿问他:“你是直接说,还是买够关子再说。”
辛勖涵神qíng严肃,低声道:“小少爷,你不能审我。我是受陶大人的命令办事,收的钱我一个子都没拿,全jiāo给上面了。”
“上面?哪个上面。”
辛勖涵露出你懂我懂的笑,意味深长道:“小少爷装什么傻,自然是陶巡抚,陶大人家了。”
章年卿骨子里还是个娇气的公子哥,才蹲多大一会脚尖便泛麻,换了个姿势,好笑的问他:“这么说,你是打算一口咬定我外公了。”
辛勖涵殷勤小意道:“怎么会。小少爷待我的好,我就算咬断舌头也不把陶巡抚吐出来。”
章年卿眸色泛冷,点点他:“很好,记住你说的话。”
章年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吩咐:“动刑。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你们这都有些什么好东西。现成的人选搁在这,让我掌掌眼。谁若手下留qíng,我必如实禀告。一律当同伙处置。”
章年卿敲着二郎腿,chuī着浮茶沫子,“动手吧。我没说停,谁敢停后果自负。”笑嘻嘻的,大家也跟着乐呵。
辛勖涵实在是个不经打的,一烙铁下去,人便晕厥过去。后面接连上酷刑。
章年卿别过眼,也有些不敢看。不敢露出喜怒形色,打了个哈欠,假意小寐。
又过了些许时辰,辛勖涵已经奄奄一息,施刑官问两个副审官,“还打吗。”
副审官看了一眼熟睡的章年卿,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不打了。等章年卿快醒时再继续。
章年卿这一觉,委实睡的深沉。暮色四合,牢房里昏暗不已。章年卿活动活动筋骨,一副快醒的模样,“天黑了啊。这里没蜡烛吗?怎么不点蜡烛。”
一个副审官道:“有油灯。”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走了,路上一直在嘀咕,“尚书大人在哪请了这么个小祖宗过来。”
待人都走光了,章年卿拍拍辛勖涵的脸,柔声道:“果然啊是个有骨气的。一个字也没说。”
章年卿从袖子里摸出几粒金瓜子,“得了,这也没人了。你是谁的人,你清楚,我也清楚。看在你今天没有攀咬我外祖父的好,我给你一条痛快路。”
章年卿眯着眼,对着监狱并不明亮的光线:“你大概知道,刑部尚书是我爹的老师,他和我爹以前一起在吏部就职,十多年了。所以你在这吐出谁都没用。不会有人往上报的。张尚书现如今又把我调过来,就是为了堵住你的嘴。”
辛勖涵神色激动,挣扎要说什么,声若游丝。
章年卿道:“你不必激动,你知道的,我救不了你。刘宗光不会让你活。今天我把你杀了,出了这个门。别人也只会说,刘宗光老jian巨猾。章芮樊抓了重要犯人,他却计谋杀人,还栽赃在章芮樊的儿子身上。”
章年卿站直身子,真qíng实意道:“这是个死局啊。”觑他一眼,“想破吗?”
辛勖涵狂点头,锁链哗啦啦的响。
章年卿负手,肃然道:“简单,你写一份血书,然后吞金自杀。我保证,有生之年让你尘缘昭雪,不污青史。哦,对了。其实我是翰林院的,没准我以后混的不好,又被踢回翰林院编史。”
辛勖涵咳出一口鲜血,汩汩白牙血染:“章大人可真会说笑。”
门外的脚步声近了,章年卿道:“后半句是玩笑话。前面是认真的,我章年卿以xing命起誓,有生之年绝对为辛勖涵辛大人沉冤昭雪,否则不得好死,死后入阿鼻地狱。”
终于,辛勖涵泣血点头,“我答应你。”
章年卿余光落在门口,两个副官捧着蜡烛,沿路的油灯已经被点亮。
烛影摇曳,章年卿面容模糊,仿佛是被岁月摧残了脸。
第25章
辛勖涵死在章年卿离开的第三天,他应允的那份血供如今正端端正正放在刑部尚书张恪桌子上。
冯承辉、章芮樊、衍圣公等三位长辈都在。章年卿一个人端着茶碗坐在最外面的角落,目露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刑部尚书对章年卿赞不绝口,尽管章年卿的bī供是借了身份的便利。张恪却绝口不提,只一味夸章年卿多么聪明能gān,夸的章芮樊都合不拢嘴,看着儿子的背影骄傲又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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