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自己要跟一个陌生男人走,郑如月还是有些不安,她摸了摸藏在胸前的半枚玉佩,这是那日苏云jiāo给她的玉佩,她仿佛还能感受到玉佩上子宪留下的温度。她想起了那日苏云对她说的话,为了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子宪一面,她就算豁出命来也心甘qíng愿。
她壮着胆子跟着江魁出来,却发现屋顶有个鬼鬼祟祟的黑衣男子,她起初吓了一跳,却见黑衣男子朝着江魁打了个手势。
“那是自己人,他在前面为我们探路,魏府奴仆和侍卫太多,我们得绕开他们。”江魁见了黑衣人的手势之后便放心地领着郑如月朝前走去。他们穿过花园,一路走到了魏府的荷花池边,那里距离魏浩然所居的正房最近,正房屋顶上已经用绿色的琉璃瓦修缮一新。
江魁回头小声问道:“夫人,东西带来了没有?”
郑如月早就按照苏云的安排准备好了。她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jiāo给江魁。江魁拆开一看,上面用端正的小楷写着“生无可恋,不如归去”一行字。他将信笺折好放回信封中,又从兜里取出一双丝履双手呈上,对着郑如月一鞠躬:“恕晚辈冒昧,还请您换一双鞋子。”
郑如月本来还有些顾忌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鞋,毕竟女子的脚不是能随便给人看的。不过,江魁很礼貌地背转身去不看她。她宽下心来,脱下脚上已经开dòng的布鞋jiāo给了江魁,又将丝履换上,她已经许久未穿过那么舒服的鞋子了,感到浑身暖暖的。江魁看到那双破旧的鞋子,心中哀叹一声,没想到师傅心爱的女子所穿的鞋子竟然还不如苏府最低贱的侍女,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苦。他按压下心中起伏,说道:“为了不吓着夫人,还请您回避片刻。”
郑如月知道他们的计划,自然明白接下来会看到的东西十分可怕。她赶紧将背后装衣服的包裹jiāo给他,自己退到一边,提心吊胆地扭头不去看他。江魁刚想迈步,却又折了回来,指指她的头发说道:“还请夫人将头上的木簪给我。”那支木簪是郑如月身上除了那半枚玉佩之外惟一的饰品了,但她毫不犹豫地取下木簪jiāo给了江魁。
“多谢夫人!”江魁走到荷花池边,俯身将信笺置于临水边一块醒目的大岩石上,用郑如月的布鞋压在信笺上头。然后走了回来,所幸脚下全是石子路,并不会留下什么脚印。这时,他走到池边一个麻布袋边,竟从里面拖出一个四肢软绵绵的人来。
那是一具无名女尸,体貌特征都和郑如月相似。郑如月听到动静有些大,吓得动都不敢动。江魁却镇静地替女尸换上包裹中郑如月的衣服,还在她的发髻上cha上了那根木簪。然后将女尸推入池中。
只听“哗啦”一声,荷花池中溅起了不小的水声。郑如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尸体面朝下可怖诡异地漂浮在水上,泛起的波澜将水中月光的倒影击碎,周围宽大成片的荷叶在风中摇摆,似乎有无数妖鬼隐藏其中暗自偷窥,并发出闲言碎语。
郑如月害怕地蒙住了眼睛,以至于江魁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时候她还受惊不小,差点儿叫出声来。幸好被江魁及时捂住了嘴。她意识到是江魁之后,才歉疚地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太没用了。不过,那个……那个尸体不会被人认出来吗?”虽说她被关在后院里已经有些年了,除了那几个轮流守门的小厮之外,只有几个吩咐她裁衣的丫鬟偶尔会见她。但是她还是觉得没底,万一要是他们偷梁换柱的事qíng被拆穿了,可是要连累子宪和苏姑娘的。
江魁却从容道:“夫人,那女尸的面容经过特殊处理,乍看之下与你十分相似,何况经过池水浸泡变形之后根本难以辨认,我敢担保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这时,一颗小石子突然掉在了江魁的脚下,他抬头一看,那个在屋顶看守的黑衣人正对着自己打手势要自己离开。他赶紧chuī灭了灯笼,拉着郑如月迅速窜入到池边的灌木丛中。不久之后,魏府的一个守夜小厮从荷花池不远处走过,他睡眼惺忪,边走边打着哈欠。待那个小厮走远之后,江魁将郑如月领入了魏府正房旁边临时搭建的一间竹棚中,这本是工匠休息之所,今日那些工匠都被江魁找了个借口打发回去了,只剩下江魁和那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正是江魁的师弟阿文,本事稳重可靠。
江魁说道:“今晚只能委屈夫人在此休息了。明日一早,夫人就可以装成工匠的样子从魏府出去了。到时候魏浩然发现池中那具女尸,自然以为你已经死了。有了你亲笔遗书为证,他们想必也不会怀疑。”
江魁与阿文守护在竹棚外,留郑如月一人在棚内休息。不过,郑如月却是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混在将施工废渣运出的工匠中顺利逃出了魏府。
江魁将郑如月带到苏府,郑如月看着重建之后的府邸,真有恍如隔世之感。虽然知道此处正是以前自己所住的宅院,如今却面目全非,不由唏嘘。时隔多年,她终于又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郑子宪,虽然他的满头乌发换成了银丝,清俊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在郑如月看来,不过是增添了几分沧桑。对她而言,子宪站在那里,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足以让自己如少女般慌乱无措。
在见到郑如月的那一刹那,郑子宪竟如同自己十岁那年初见她时,羞涩地垂眉,嘴角拂过一丝甜蜜笑意。他一生挚爱终于回来了。
两人久久相望,千言万语化成柔qíng缠绵的视线,将对方紧紧痴缠,难分难舍,不知不觉,眼角都充盈着晶莹的泪花。
终于,子宪深qíng款款地叫了一声:“如月!”朝她飞奔过去,就好像错过了这一刻就再没有机会重来一样,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脸上挂着失而复得的无比喜悦,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仿佛怎么也叫不够。而郑如月也抬起手,用力地拥住他,她多么希望此刻能够永固,他们两人再不分离。虽然两人都历经沧桑,相貌也有了巨大的改变,但是对于彼此的真qíng却丝毫未变。
一连数日过去,江魁打探出来消息说,魏府那边只说死了个下人,果然对那具女尸的身份毫无怀疑,毕竟魏浩然已经几乎都快想不起郑如月这个姨太太了,魏夫人又是巴不得她早点死。不过,郑如月既然是假装死去的,不可能在长安久留。不久之后,郑子宪带着郑如月离开长安,迁居苏家在洛阳的府宅中,并且减少外出以避人耳目,从此过着惬意自在的隐居生活。
离开长安的前一天晚上,苏云让人请郑子宪来自己书斋,拿出二十两huáng金对着郑子宪说道:“子宪哥哥,我把二姐jiāo托给你了。你们两人都吃了太多的苦,如今该是好好享受日子的时候了。”这是苏云在清醒的时候,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她这样便是承认自己是郑淑音了。郑子宪想要推拒那些huáng金,却被苏云劝住:“你们在洛阳的吃穿用度我会派人照应的,请你不要有所顾忌。她是我的亲姐姐,你是我一向敬重的哥哥,我不对你们好那还能对谁好呢?”
郑子宪见无法拒绝,也便收下谢过了,他有些犹豫,不过终究还是开口问道:“淑音,你为何不与你二姐相认?她若知道你能重获新生,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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