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
赵妧嗤笑一声。而今,她再不必为他人考虑, 亦不必怕有人会吃心了。她抬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二人,正是风流年纪。
一个年岁稍小的,身穿紫衣, 手握一把折扇,眉眼显娇媚,端的一派风流。
而另一个,年岁稍长些的。
如今正握着一根翠玉笛, 站在一处,他穿着一身白衣,如今正侧身站着。
依稀可见的几许眉眼,如那三月chūn风,夏日荷。
风姿卓然。
两人一个淡然一个娇媚,都是极好的模样。
若是当年…
她还未曾见过那个人,还未曾倾心于那个人。
她怕是,也要折服于这二人的容颜中。
只是如今,到底不一样了。
外头传的那些浑话,她听过几回…便连谢亭也特地来过府上一回,开了一桩玩笑话,“那日,我来你府里要瞧一回娇娇。却不想,如今见到了两个娇娇…嗯,模样不错,形态也好,倒也配上这二字。”
后来谢亭离去时,还拍了一回她的肩膀,道下一句,“你若想收用,便也不必顾忌什么。”
她看着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笑着,“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些事,既已无法挽回,便不若随xing而至罢了。”
而宫里,也送来赵恒的一道旨意来。
左右也是这道意思。
赵妧失笑好几回,却也不曾说些什么。
她知道,她的亲人与好友们,是为她着想。
他们盼着她开心。
他们也希望,她能回到往日那般。
那个明媚,不知世事沧桑,爱哭爱笑的小公主。
可终归…
不可能了。
尽管她的面容依旧年轻,可她的心终归是老了。
她再也不会如往日那般,轻易的相信一个人,毫无顾虑的付出一片真心,毫无所求的爱上一个人了。
她终归不会再飞蛾扑火,无所求,无所思,真心诚意的爱上一个人了。
赵妧手中的团扇轻轻盖住了半张脸…面上带着几许惘然。
就这样吧。
这样也好。
这样也挺好啊…
———
那厢已摆起了阵仗,开头是柳生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光年遍…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而后是秦文接来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牡丹虽好,他chūn归怎占的先。”
“成对莺燕儿啊…”
赵妧不知怎的,手中握着的扇儿便落了下。她的眼往那处看去——
他们年岁正好,不扮胭脂浓,身着公子衣,声音清亮而又缠绵。
引她也入了那戏梦里,随人一道看尽那一桩qíng/事去…
成对莺燕儿——
她垂眼轻轻笑了,眼滑过那碧蓝的天。
可如今天儿热了,莺燕儿倦了…该要散到那处去?
“困chūn心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天呵,有心qíng那梦儿还去不远。”
那处停了声,赵妧也将将露了个虚薄的笑。
她收了扇,仍看着那碧海蓝天,轻轻开了口,“随我去外处走走吧,我在这四方院里待了太久,都快忘了那外边是何等模样了。”
———
马车宽敞。
赵妧从那半打的车帘往外看去,是东街的繁华。
柳生坐在一处,看着人出神的模样,笑着道来一句,“您是在瞧什么?这般出神——”他说完这话,也随人一道往外看去,只看见外边熙熙攘攘,顿觉无趣,娇声一句,“人来人往,无趣的很。”
赵妧转过头来,滑过柳生偏媚的眉眼,轻声一句,“你不懂。”
而后,她看向秦文,“你懂吗?”
秦文的眼也看向她,闻言是轻轻一笑,如三月风拂过人的脸面,温声一句,“您看的是景,念得是人,您曾与故人同游过此地。”
“故人——”
赵妧的眼滑过他雅致的眉眼,她把玩着手中酒盏,而后…抬头饮尽,“人算不上故人。”
“事却算的上旧事。”
她转过头,仍看着外处,游人行走间传来嬉笑之声。
那鲜活的声音。
连着赵妧的眉眼沾了几许暖意,她的声很轻,面上却带了几许笑,“那会,我与他从东街游到西街,看尽繁华与寻常。我们还吃了许多小吃,那桥南的水饭与gān脯,还有那梅家的包子…他还送了我一支金钗,让我高兴了许久。”
柳生听着起了jīng神气,听她停了声,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
赵妧转头看着他,唇边挂着一抹笑,声却很淡,“后来,所有的好成了恶,所有的欢乐成了如今沧桑。”
柳生一张娇媚的面上,看着她的侧脸,拢了拢眉,张口又说来一句,“是您那位夫君吗?如今您还喜欢他吗?”
他这话着实是有几分逾矩了。
赵妧看着柳生,知他素来养在庭院里,不通人事,平日见的、学的、做的也只是与那几本戏折有关罢了。
她不曾怪他,却也不曾说话。
她仍靠着车厢,看着那外边人流穿梭,良久才握着手中这一盏酒,饮尽。
车厢内很静。
柳生方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秦文拦住了。
秦文看着合眼的赵妧,良久握着手中这一盏茶,饮尽。
马车仍缓缓往前,却在一处骤然停了下。
赵妧拢眉,她睁开眼,听见外处从斯恭声禀来,“是位妇人撞了车辆,如今正在生产,方把路堵住了。您若急,属下便绕另一条道。”
妇人,生产…
赵妧的脑中只余这几字,她伸手打了车帘往前看去,人群正围着一辆马车,乌压压的只能瞧见那半截车身。她的声,有些发紧,“往前去。”
从斯应是,依旧驾了马车往前去。
离得越近,那声声哭叫便愈发显得惨烈。
赵妧面色发白,身子轻轻打着颤…她已许久不曾想起那桩事了。
那夜的事。
她只要想起,身子就止不住打颤。
那样的痛苦,那样的悲哀——
那个时候,她身上所有的尊称都挽救不了什么。
她哭着喊着,却还是护不住她的孩子。
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啊…
赵妧垂了眼,手紧紧攥着那车帘,身子仍在发颤。
秦文看着她,手中握着一块帕子拭着她额头的汗,“您怎么了?”
赵妧握住秦文的手腕,不曾转头亦不曾说话,一瞬不瞬的看着前边。
秦文的眼滑向握住他手腕的那一只手,然后滑到她的脸…他听着那外处声声喊叫,想起原先听几个奴仆说过的话,叹下一口气。
外处纷扰,而他却仍看着她,任由她握着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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