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而亮。
她想起昨日, 那人与她说…回家。
他的声音温柔而又缠绵, 竟让她又失了一回神。
可是——
家?
那处,如今…还算是家吗?
赵妧看着那月色, 摇了摇头。
而后,她轻轻晃着手中酒盏, 抬头饮尽。
夜色仍很深。
赵妧垂着眼, 是要伸手举壶再倒一盏, 却被人拦了下。她抬头,看见秦文身穿白衣,唇边带着一抹旧日不去的笑…顺着她的眼神看来, 与她轻轻一笑,“让我来吧。”
赵妧松开手,见他举壶倒酒,满了两盏。
秦文坐于她对面, 笑着开了口,“长公主若不介意,秦某便来陪您醉饮一场罢。”
赵妧看他一眼, 未说什么。
她接过酒盏,靠在那廊柱上,抬头看着那抹月色。而后,她举杯对月, 高声道来一句,“chūn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
赵妧声一停。
她的脑海中划过许多事,可最后她却只是轻嘲一笑,举杯饮尽这一盏酒。
赵妧仍望着那月色,很轻一句,“岁岁长相见。”
秦文握盏的手一顿,他的指腹磨着那酒盏面上的小像。
而他的眼却仍看着赵妧,看着她的面色在这月色下,愈发显得清冷与皎洁。
她…原不该是这样的。
她原该,如那年他初见时一般明媚,一般不知愁为何物。
“满上!”
秦文思绪散,他垂眼看着她握着酒盏的手,露出一段纤细而又白皙的手腕,在这月色下愈发透出几分圣洁来。
他搁下手中的酒盏,却不曾为她再续一盏酒。
他只是看着她,而后是很轻一句,“长公主——”
赵妧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几许朦胧,轻轻嗯了一声?
“秦某带您去一个地方。”
秦文的声很轻,而他的面色亦很平,唯他面上的一抹笑,不如寻常…像是能蛊惑人心一般。
赵妧依着这月色与几许灯火,看着他。
怕是这酒色醉人。
赵妧竟应了。
等她再回过神时,却已至那西街一处了。
她看着那路道两边已摆满了摊子,人声鼎沸,香气弥漫…
而那路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是很热闹的景象。
赵妧袖下的手却轻轻蜷了起来。
她的眼仍看着前面,qiáng稳着面色,开了口,“你带我来这,做什么?”
秦文侧过脸,看着赵妧,面色仍带着笑,“我以为,你会喜欢。”
赵妧未说话。
她看着周边人来人往,嬉笑闹骂,与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连在一起——
端的一副鲜活景象。
她却仍未说话。
赵妧合上眼,袖下的手攥紧了几分。
良久她才睁了眼,松开手,很平一句,“走吧。”
秦文点头。
赵妧先迈了步子。
秦文看着她,也笑着迈了步子,与人一道往前走去。
他们年岁正好,又都是极好的模样,走在一路,自引来了不少注目。
可他二人。
一个心中有事,一个眼里有人。
对此都未曾多加注意。
赵妧这是第二回来,心境较往先却大有不同。
她的步子踏在这处,却不似那回轻松快活。
那日来,她没了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
可她有…他。
她与徐修来了这处,见了那书中景象,看了这人世繁华。
那会。
她像一个不喑世事的姑娘,有心爱的人领着,走到哪儿都不怕…他们走了许多路,吃过许多小吃,看过许多景致。
他们甚至,还被人群分开过。
可她却不怕。
她知道,只要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他会好好看着她。
他不会让她走散,不会让她受伤。
他会…好好保护她。
赵妧往前看去,心中带着几许嗤笑。
西街这条不大不小的道上,前前后后,人来人往约有数百人。
有男有女,亦有老人小儿。
他们高高兴兴往前走着,面上带着最是寻常的笑…手中或是拿着便携的吃食,或是握着那糖果子。
这最是寻常的笑,于赵妧而言,却最是遥不可及。
前后人流穿梭,□□不止。
秦文上前一步,握着赵妧的手腕…他看着她投来的眼神,轻轻一笑,仍是那清风拂面的模样,“西街人多,我怕你走丢。”
赵妧看着他,唤人一声,“秦公子…”
她唤人一声,松开人的手,面上仍很淡,声亦很轻,“你又能护我多久呢?”
“我…”
赵妧未看他,负手在身后,转身往前迈去一步,止了他的话,“若不能一辈子,便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而后。
她看着眼前的路,往前迈步而去,心中无畏亦无惧。
秦文看着她的背影,是先一滞,然后是轻轻笑出了声。
他看着赵妧越走越远的身影,面上仍挂着笑。而后,他迈开步子,与人一道走着——
秦文垂眼,看着赵妧的面色已愈发平静。
而她眉梢、眼中的气势,也愈发让人觉着深刻了。
赵妧不曾看他。
她仍慢步往前,待至一处,却停了步子。
秦文顺着她的眼望去,是一家包子铺,上头书写“梅家包子,十文一个”…
他低头,看着赵妧,柔声一句,“想吃?”
赵妧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动,良久还是点了头。
秦文仍看着她,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连着那声也愈发温柔…他左右循了一处,指着一地,与人说来,“前边人多,你去那处休息一会,等好了我便来寻你。”
赵妧轻轻嗯了一声,她不曾走动,仍负手站着看着这处景象。
“小娘子?”
赵妧转身看去,是位老伯。
老伯领着孙女,面上带着很是和气的笑,“当真是小娘子,老朽先前还道是看错人了。”
赵妧闻言,这才想起,是那回来时遇见的那位老伯。她与人轻轻点了点头,开了口,“老人家也在。”
老伯笑着点头,“家中孙女贪嘴,便来外处打个牙祭,填个口腹…”他这话说完,是看了看人身边,又看了看四周,道来一句,“今日先生不在?”
赵妧正弯着腰,轻轻揉着稚女的头。闻言…她的手一顿。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他…”
“老朽还道先生去哪了,原是在这处候着娘子。”
他这话说完,笑着与两人作了个揖,继续握着孙女的手往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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