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青梅_谁清浅【完结】(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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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妃给了沈朝元一个便宜,让她给自己取“字”,如果世子妃看过觉得可以,到时候便用沈朝元自己取的字。沈朝元想了一个晚上,决定从有名的诗句或词语中选择,正好她翻书瞥见一句“蕙质兰心”,便决定用这个。

  不过杨柳路过时听说她要取“蕙兰”为字,拼死反对,沈朝元只好答应她换一个。沈朝元从另一本书里翻出个“和光同尘”,这次杨柳总算没吭声,沈朝元便拟了一个jiāo上去,世子妃看过,派宛椒来回话说可以用。

  沈朝元紧张地看着前方。

  世子妃起身下来面向东,而世子也起身下来则面向西。世子妃取出一张红帖打开,念诵祝辞:“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和光’甫。”沈朝元忙开口答道:“和光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和光便是沈朝元选用的“字”了。

  念诵罢,沈朝元向世子妃再次行揖礼,世子妃回礼,而后走到原位。

  沈朝元则前往世子面前跪下,这时她本该听从父母的教诲,但此刻只能由世子代替。在聆讯这一步中,如何教训由父母酌定,沈朝元只能安静地聆听,一般亲生父母的发言会较为严厉,但世子替兄为主,自然是以慈爱关怀的句子为优先,很长。沈朝元耐心地等他说完,开口回答:“儿虽不敏,敢不祗承!”对世子拜下。

  脸藏在两臂间,沈朝元的神qíng渐渐和缓,这个辛苦的仪式终于走到了末尾。

  “呼。”她起身时,qíng不自禁地吐了口气。

  世子听见了,装没听见,反倒朝她笑笑。

  若是亲生父母在这里,可不会如此轻松。

  沈朝元先直起腰,而后用腰部的力量站起来,只轻轻扶着地。在这种正式的环节,每一步都必须严肃庄重,不能够有一丁点失礼,像往常那样轻松地爬起来是不可能的,那很轻松,姿态也很难看。沈朝元今天已经拜下好几次,每次起身都是直腰直立,累得要死,脸上看起来很正常,其实是花了全身的力气在忍。

  什么笄礼呀,真是折腾人!幸好,马上就结束了。

  沈朝元转过身,分别向在场的所有参礼者行揖礼以示感谢,沈朝元走到场地中央站定,默默回忆着顺序,要向这些人先后行揖礼,从正宾起,至客人终,最后向代替父母受礼的世子行礼,而受礼者只需要微微点头示意即可。

  ‘然后就该去三叔身边,等他宣布仪式结束了吧?’沈朝元迈开腿准备朝世子的方向走。

  摈者在她对面,忙用表qíng示意她停下。

  ‘还差什么?’沈朝元愣了。

  摈者用口型提醒她,祝辞。

  沈朝元恍然大悟,而后苦笑,被提醒过三次,竟然还是差点忘了。

  她赶紧停下脚步,那位提醒她的摈者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张红帖,走到沈朝元面前递给她,待沈朝元接过,便回到原位。沈朝元重新面向各位客人。红帖是合拢的,还有一个绳扣,沈朝元先解开绳扣,才能将红帖翻开,红帖内密密麻麻写着一段文章,反正沈朝元读不懂,便照着念。

  “曜灵运天机,四节代迁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奈何悼淑俪,仪容永潜翳。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茵帱张故房,朔望临尔祭。”

  念到一半,沈朝元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但是那些声音太小,她分辨不清。

  这些客人是不是在议论她?沈朝元心中一动。

  但她很快安慰自己,不,一定是她太紧张了,至此她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错误,谁会议论?

  对,是因为紧张。

  沈朝元旁若无人地继续念下去:“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亹亹朞月周,戚戚弥相愍。悲怀感物来,泣涕应qíng陨。驾言陟东阜,望坟思纡轸。徘徊墟墓间,yù去复不忍。”

  那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变得更大了,这次,沈朝元隐约间能听出几个清晰的片段:

  “她真的在念祝辞?”

  “这文章怎么有点古怪?”

  “好像是……我听过……”

  “不会吧,这可是她自己的笄礼。”

  “你也听到了吗?”

  沈朝元微微皱着眉,眼睛停留在红帖上,她忽然不敢抬起头。如果她一直忽略这些议论声,迅速念完这篇文章,这些声音会消失吗?这场笄礼已经到了尾声,等她念完祝辞,等世子宣布仪式结束,她就可以回家了。

  念完就结束了。

  沈朝元摇摇头,忽略那些声音:“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

  孤魂独茕茕,安知灵与无。投心遵朝命,挥涕qiáng就车……”只差一句了。

  但在此刻,一声大笑打破了平静。

  “这难道不是潘安的悼亡诗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伴随着笑声戳破了所有人的面具。

  议论声瞬间凝固,下一刻,无数的笑声在四处炸响。

  这些笑声像是一只大手,扼住了沈朝元的喉咙,令她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任何人都不应该破坏如此庄严的仪式。

  可是,对于客人而言,他们怎能隐忍不拆穿笄者本人在祝辞时选择了一首前朝的悼亡诗?

  太可笑!这将是能在京城流传十年百年的笑话。

  在自己的笄礼上亲口念悼亡诗?这人没脑子的吗?就算她没读过这首诗,难道不识字?

  “就算是没上过学的孩子,听到第八句也该明白这文章有问题,何况是亲口读的?”

  “晋王府里的人怎么说的?大小姐是才女?这么个才女?”

  “小声点吧,延陵郡主可听不得这个,人家也委屈,这大小姐是从民间捡回来的!”

  “是哦,没你提醒,我都快忘了!”

  “恐怕是个不学无术的糙包,是晋王府挣面子用的吧?”

  “那天的琴艺也一定是假的,不知是不是与这府中的乐者串通?他的技艺倒是不错。”

  当所有人都开始议论,便没人再在乎自己说的话有多刺耳。

  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

  沈朝元孤零零地站在中央,右手虚执红帖,瑟瑟发抖。

  郑婵在哪?杨柳在哪?沈朝元可以询问可以依靠的人全都不在这里,她茫然地立在原地,为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而屈rǔ。当她有所意识,便迅速抬起头,从各种轻蔑的目光中寻找自己最熟悉的两个身影,但一无所获,她láng狈地垂着手,低头哭泣起来。

  就像普通的六岁小孩——但她已经十六岁了。

  嘲笑声没有消失,变得更大声了。

  许多人都在惊诧,她竟然哭了。还是小孩吗?每一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qiáng烈的震惊和笑意,这场本该庄重的笄礼成为了一个大笑话,在京城各种荒谬宴会中能名列前三的笑话。所以有些人笑不出来,有一个的神qíng尤为愤慨。她的祖父,不久前曾经对她充满信心和赞许的人,看向她的目光只余恨意和屈r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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