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元连这句话也没有回答,她惶然地看着前方,越过佘平敬,盯着墙。
茫然无措,便会无所适从。
可这句话有什么值得无所适从?佘平敬又缓缓念了一遍,但一直没得到沈朝元的回应。
他有些不耐烦了,便问沈朝元:“元小姐,您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
沈朝元脑子里嗡嗡地响,就像刚被狂风卷过后,空无一物,只有满满的风声和水声。她茫然地看着眼前,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能见到佘平敬拧紧的眉头,不悦的神qíng,以及卷着书拍打课桌的动作。
好似过了很久很久,她耳朵里终于灌入佘平敬的三个字,是一个带着疑问的声音。
“……没听懂?”
这就像是救命稻糙般,终于给她指明了一个回答的方向,她总算知道自己该如何答了。
不管答对答错,她总算能开口了。
“我不会。”
青薇砰地倒下,拿头去撞课桌。杨柳也羞惭地深深低下头,坐在沈朝元两旁的二人,是最先接收到这种羞愧感的,反倒是佘平敬和延陵郡主,还有背后那群人没开口,她们都懵住,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应,面面相觑地问对方有没有听清沈朝元说的话。又或者,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佘平敬冷静下来,轻声问道:“您是没听清吧?”
沈朝元摇摇头,又说了一遍,“我不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君子九思,您不懂?”
“……”
“连这个也不会?你也算读过书?”佘平敬下意识问。
学堂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无比紧张。
每一个人都像是做错事一样,飞快地低下头。但沈朝元还是能听到从背后传来的细微笑声。
有人低声重复着佘平敬的话:“这也算读过书?”
沈朝元能感觉到那些笑声不是替她高兴。
佘平敬将学堂里扫了一眼,他也听到了那句话,心里有些懊悔。虽然他不是晋国人,不必对晋国的贵族卑躬屈膝,但他方才的话实在太严厉了,这话不能说讲错,但不该由他来说。可身为夫子,怎能把自己说出口的话随便收回?要是有人给他架梯子就好了……
“呵呵呵……”便在此时,又有人笑了。
却不是躲起来笑,而是大大方方地笑出声。
“谁在笑?”
佘平敬顿时怒了,有完没完了还?正要找到这人好好大骂一通,却发现笑出声的人竟然是延陵郡主。她不仅笑了,还丝毫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坦然地说,“回禀夫子,是我。”
☆、笑话
“是您?”佘平敬有点怂了。
他敢骂后面那四个陪读的,却不敢对有封号与封地的延陵郡主口出恶言。
但身为夫子,他也不能认怂,只好鼓足勇气问她:“你与元小姐是姐妹,怎能嘲笑她?”
“夫子,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有话要说。”延陵郡主笑道。
沈朝元看了她一眼,有话说为什么要先笑一笑呢?但她已经知道自己随便回答会有什么糟糕结果,便没开口问这句,这时延陵郡主已经从她的座位里走出来,拉着沈朝元,对佘平敬说,“您一定是误会姐姐了,她怎么可能连君子九思也不知道?这时上课时最应该学的东西,只不过,她才刚刚回来,第一次上课,您板着脸,她肯定紧张,是吧?”
延陵郡主问沈朝元。
沈朝元也看着她,但依旧没开口。
“您看,姐姐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延陵郡主劝告佘平敬,“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沈朝元低着头嘴唇抖动,她不需要机会,一个也不需要!
可佘平敬笑眯眯地说:“郡主果然很懂道理,没错,是本夫子考虑得不够周到。”
沈朝元浑身一抖。
佘平敬看向她,道:“方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分,希望元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沈朝元答得飞快,又问佘平敬,“夫子,我能坐下了吗?”
“呃……”佘平敬一怔,他得到延陵郡主的启发,正打算再重新考校沈朝元来着,当然,这次他会选择最浅显的一句,比如人之初,xing本善。他都不打算从沈朝元这里听到更深层的理解,只要她能说得出人生来xing善,他就当她答出了满分。
不过沈朝元主动提出落座,他又没法拒绝。
毕竟他刚刚口出恶言,伤了人家的心,要是连一个请求都不肯答应,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对沈朝元点点头,“好吧,下次再考您。那您就请先坐下吧,郡主,您也请入座。”
延陵郡主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朝沈朝元眨眨眼,羽扇似的修长睫毛颤颤摇动。
沈朝元浑身冷汗,也只能打起jīng神回报以一个笑容。
佘平敬抱着书,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没人会吗?”
刚坐下的延陵郡主便又站起来,对佘平敬笑着说:“夫子,那句话,我会解。”
“哦?”佘平敬很高兴,“那你答吧。”
延陵郡主道:“子曰,君子有九思。这是说,君子有九种要用心思虑的事。视思明,要看得明确,能辩明真假,应分清是非。听思聪,要听得清楚,不能听风是雨,应多听多想。色思温,谦谦君子,应当有平和的心态,脸色要温和,不可以显得严厉难看。”
“貌思恭,君子当谦虚而恭敬有礼,真诚待人,无论贵贱,不可骄傲。言思忠,言语要忠厚诚恳,没有虚假,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的话,当掷地有声。事思敬,做事要认真负责,全心全意,不可以懈怠懒惰。”
“疑思问,有疑惑要及时求教,可以好奇,可以多问,学无止境方是正道。忿思难,生气时要想到后果,不可以意气用事,所以,君子必须克制自己的qíng绪,所谓三思而后行。见得思义,在遇见自己可以取得的利益时,也要仔细思考这是否合乎义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能成为见利忘义之人。”
“哇,几十个字能解出几百个字的意思,文言文可真是够浓缩,够jīng华。”杨柳小声说。
青薇不动声色地越过沈朝元在杨柳的脚背上轻轻踩了一下,不痛,但足够提醒她闭嘴。
杨柳不安地看了沈朝元一眼。
沈朝元无语地回望她,看我gān什么?又不是我踩的?
杨柳自觉懂了她的眼神,愧疚地点点头,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再不敢说话了。
沈朝元扭头去看青薇。
青薇知道自家小姐给自己背了黑锅,也露出歉疚的神色,点点杨柳示意回头再跟她解释。
沈朝元继续听课。
在延陵郡主解释完,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学堂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别说那四位陪读的侯府小姐,连沈朝夏和沈朝定也是大声夸赞个不停,沈朝定那种五岁小孩的尖锐嗓子,听起来特别明显。沈朝元看看这气氛,也赶紧跟着大家哇了几声,以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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