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大叔。”
“什么不用。”
真的不用啊!
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汽车正好通过长安门,大叔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车还是朝我家开去。
“大叔,待会儿殷尚回水原,我也要跟去,好不好?”
“别说傻话了。”
“大叔,求求你了。”
“不行,殷尚也不会希望这样的,对不对,殷尚?”
寂静无声。
“权殷尚,你回答啊,对不对?”
“……”
后排安静得甚至听不到呼吸声。我和大叔刷的一下脸色苍白,同时回过头去高声喊道:
“殷尚啊!”
还是没有任何回答。殷尚寂然无声地躺在后排座位上,眼睛紧闭着,手里还抓着那几张纸,只有他的手还在微抖着。
“大叔!赶快把车掉回去!大叔!医院!医院!”
比起我的慌乱和手足无措,大叔还算沉着,他一个急转弯,飞速调转了车头,姐姐车没有跟上,嗖的一下从我们身边经过。
“大叔,快点!大叔,殷尚要死了,大叔,快点啊!”
时速一百三十公里,完全无视警察的指挥和手势,大叔的车像疯了一样朝医院疾驰,殷尚在后排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我抓着自己座位上的椅垫发了疯似的哭着,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姐姐的车渐渐追了过来。
“殷尚,再坚持一会儿,到了,马上就到了!你醒醒啊,打起jīng神,不要闭眼,再坚持一会儿,还不可以,还不可以,殷尚!”
殷尚手中的纸片无声地飘落到地。还不可以,还不可以,再坚持一会儿!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权殷尚,你是我的男朋友啊,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你不能就这样走掉,不要死啊……
96
汽车以近乎危险的速度奔驰着,我汗湿的手紧紧握着殷尚的手,就在我们看到天堂的黎明,隐隐约约能见到医院时,我一直抓着的殷尚的手又微微颤抖起来。
“殷尚,你醒过来了,能睁开眼睛吗?”
“家。”
“不,我们回医院,医院马上就到了。”
“回……家。”
“家里什么也没有啊!”
“求你们……让、我、最后、按、我、想的、做、吧。”殷尚吃力地吐着每一个字,每喘一下都是那么的艰难。他顽qiáng地支撑着头颅让自己不至于又倒下去,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似乎丧生了所有yù望,瞳孔涣散地盯着大叔的后脑勺一动不动。
“为什么非要回家里,为什么非要是家里,他妈的。”大叔带着泪水,哽咽地骂了一句脏话。
“讨、厌、医、院。”
“你有信心回家能活下去吗?”
“……”
“我问你有没有信心活下去!”
“对、不、起。”
说时迟那时快,大叔忽地一个急刹车,在殷尚短促的气息声中调转了车头。我吃惊地盯着大叔,这吃惊很快转化成了不赞同的愤怒:
“大叔,你不能这样做!殷尚他现在病得这么重,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大叔,你快回去啊!赶快回去抢救殷尚,让他呼吸舒服点!家里什么都没有啊!去医院,去医院!”
大叔已铁定了心,紧抿着嘴唇不做任何回答,我绝望地看着身后的医院越来越远,只能抓着殷尚的两只手,再次伤心地大哭起来。殷尚见我这样,只是轻轻地扬了扬嘴角,仿佛希望能安慰我。
“殷尚,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家里什么都没有啊!请你救救我,殷尚,不是救你,而是请救救我!如果你就这样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我、害、怕、在、医、院、死。”
“你不会死的!我说你不会死就不会死的!”
我哭得喉咙仿佛要撕裂,殷尚连流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叔恨不能cha上双翅把我们带回家。还有什么比至亲、至爱的生命在眼前离去更让人感到痛苦的,看着他生命的烛火渐渐熄灭,我们除了哭得虚脱之外什么也不能做,人原来是如此软弱的存在啊!
也不知过了几分钟,大叔的车终于在那所没有主人的房前停了下来,咔嚓!我讨厌听,也不想听到,不过大叔还是跳下车,为殷尚拉开了后车门。大叔眨眼间背起了殷尚,我依然在座位上抽泣不已,心间淌满了哀伤。
“大叔,我们回医院吧!回到家里能做什么,殷尚他还病得这么重,您看他现在连喘气都这么困难,再这么下去殷尚他真的会死的。”我跳下车,哭着拽住大叔的皮带。大叔眼睛都没抬一下,背着殷尚消失在玄关里,我知道自己做的事qíng再无任何意义,只能哭着也跟了进去。哐!门被关上。
荒废了四个月的屋子,寂寥萧索得没有一丝人气,也许它也知道正发生在它小主人身上的事吧。和我一个人站在鞋架那儿发呆不同,大叔已很沉着地把殷尚轻放在chuáng上,让他躺好,接着打开地暖,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阳光轻抚着殷尚如同孩童般平静却苍白憔悴的脸。
“好了,你的房间,你的chuáng。”
“我、要、出、去。”
“不要说傻话了!别这么固执,爸爸不能再答应你了。”大叔说完转过身去,我分明看到有泪在他眼眶打转。
“出……出、去。”
“江纯,你坐在殷尚身边,握住他的手。”大叔小声地吩咐着。
我立刻踉踉跄跄跑到殷尚chuáng头,紧握住他的手。止住眼泪,我用眼,用心,细细描绘着他,他的手冰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雪,眼睛毫无焦距,只是不时看向打开着的窗户。不行,不能让他这样下去,得让他说话,多说一句话,我仿佛就能听见他心脏更有力地跳动一下,如果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躺着,说不定,说不定……
“殷尚,你没事吧?能说话吗?”
“……要、出、去。”
“这儿不就是你的房间吗,还记得吗?我们在这儿,在这个顶楼,还一起种过葡萄籽呢,还记得吗?”
“嗯。”
“还有你做的黑巧克力蛋糕,记得吗?”
“嗯。”回忆过往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qíng,殷尚用手背遮住自己的双眼,不让自己泄露太多qíng绪。
“还记得我们说十年之后要一起去看葡萄树吗,应该是葡萄藤才对,哈!”
“……”
“还记得吗?殷尚,说话啊,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明明就是说过嘛!我们要一起去看!”
“不、记、得、了,我、也、不、想、记,记得,我、好、痛,好痛,江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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