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再称言昭为言叔叔,他背叛了父亲,陷害了父亲,我不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可他是个好将军,本来我以为一军两将定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更何况这两人分属不同阵营,决策上的分歧是在所难免的,可是没想到,这二人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态度,况且言昭对齐灏一向是格外信服。齐灏知道我的疑惑,曾经颇为耐心的解释过,朝堂上再怎么斗争那是我们大齐自己的事qíng,但凡涉及到外族入侵这便是民族的大事。没有国哪有家,言昭也是战场上的老人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我点头,齐灏笑着说,你心里怨他也好恨他也好,都先放一放,待战争过后,你想把他们怎么样我都会帮你!我知道他口里的“他们”指的都是谁,那些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忘记,一个都不会……
我洗完菜回到军营前的一个土堆上,远处是灿烂的晚霞,艳艳的烧红了半边天,这里的日落和邺城的不同,那样拘谨的城市就连晚霞都像是上了枷锁似的,红却不热烈,这里的晚霞总是让人心生开阔,好像所有的烦恼在这片壮烈中都变得不足挂齿,没有什么困难,应该要快乐,它会这样告诉你。
突然之间,我明白了父亲的心思,明白了那些无数战士的心思,宁愿用身躯与鲜血换得一方安宁,不,不只是一方,是一国的安宁。这里那么美,那么好,怎可被硝烟侵蚀淹没?齐灏说他喜欢这里,怎么会不喜欢呢?无拘无束,心静纯洁,最安详地生活莫过于此,假如没有战争的话,当然是假如……
“胖师傅一直在找你呢,又在发呆,小心他骂你!”来人坐在了我旁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远方,他叫陈智,是个孤儿,十四岁之前一直过着流làng的日子,后来遇到了齐灏的大军,便随遇而安的来了边城,由于年龄太小便被安排在伙房。他说“陈智”是他自己起的名字,他出生的那个村子大部分的住户都姓陈他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也姓陈,他希望自己聪明充满智慧,于是单名取了个“智”字,所以我叫他阿笨,他为此生了很多天的气,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后来阿笨的名字便传遍了整个军营,大家都说我给陈智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阿笨的身世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可我总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什么,毕竟一个从小流làng的孤儿不可能对匈奴有如此深沉的恨意,然而他不愿意说我便不再问,在这个刀光血影的世界,谁没有秘密呢?也许藏在心底的秘密才是支持人们活下去的动力。
“胖师傅嘴硬心软就是只纸老虎,谁会怕他?”
远处号角声响起,滚滚láng烟直直的流向原本澄澈的天空,我猛地站了起来向远方眺望,幽幽地道,“匈奴又发起进攻了!”
阿笨也站了起来一脸的向往欣羡,“多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和他们一样站在那片充满热血的战场上斩杀匈奴人!”
他说完从背后拿出一支笛子,随即哀伤悠扬的曲子飘向上空,陈智会chuī笛子我们都知道,我们也知道他只会chuī这一首曲子。
“阿笨,你是不是有特别怀念的人?”
“你怎么这样说?”
“我从你的曲子里听出了思念。”
阿笨收了笛子置于背后,目光望向远方,渺远而又飘忽,“这首曲子是一个姑娘所作送给她的qíng郎,然而身份的悬殊使得二人相知却难以相守,最后的一天斜阳似火,姑娘写信给qíng郎说是愿意瞒着父母陪他làng迹天涯,可那男子是个胆小鬼以为放手才是对姑娘最好的选择,也是那一晚有人听到村子西头的小河边响了一个晚上的笛声,后来便传来了姑娘的死讯,是一群匈奴人玷污了她的清白,连续的打击使她失去了生机一跃跳入了小河,男子赶到后也只在杨柳树下捡到了一支笛子,后来他常常能看到有一个女子站在河边翘首以盼,chuī着动人的曲子。”
我被他这个故事打动了,直觉告诉我那个男子近在眼前,阿笨果真是个笨蛋,原来这才是他想要奋力斩杀匈奴人的真正原因,只是为了心中那份难以弥补的悔恨。
“你怎么哭了?告诉你吧,这个故事是我胡诌的,我学艺不jīng,学了几年才会这一首曲子,才编出这个故事以免你笑话我!”一张放大的笑脸就在面前。
我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不过这真是个很美的故事!”
美而有憾,这才是人生。
天黑了许久齐灏才回到营帐,我把他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检查了一番,这是他每次战争后我都要做的事qíng,齐灏一脸笑意却耐心的任我翻检。
“好了,好了,我真的没事,边城易守难攻,匈奴想要攻破没有那么容易!”他笑笑拍掉我的手暗示我的大惊小怪。
我不死心,“战争还在继续,你怎么能如此大意?如今你可不是为了你自己,你身上系的是千万将士的生命!认真一点好不好?”
“怕了你了,要不要我脱掉盔甲让你仔细检查检查?”
“呸,臭流氓!”我真是傻,怎么能希望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突然认真起来呢?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一个人绕到书桌后手托腮对着烛光发呆。
齐灏脱了盔甲坐在我身边,用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怎么成天皱眉?当心未老先衰!”
“匈奴好像抱了必胜的决心,而且实力大增,不知道这次的战争何时才能结束?”
“停战的那几年匈奴注重休养生息,况且拓跋弘毅确实是个好君主,我们都看错了他!”
我转头看他好奇地道,“难道你当时真的没看出他的真面目吗?没道理一个人的伪装一点破绽也没有。”
“谁说不是呢?我从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他会喜欢男人,不过我们都当他是没实力王子,一切的伪装不过是想活下去,谁曾想他能坐上现在的位置?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安宁,她如今在夹fèng中生活,也不知道究竟过得好不好?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与她通过书信了!”他没有了刚刚的不正经,满脸满心都写满担忧,安宁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没有额娘却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没受过什么苦,如今一边是国一边是家,又该如何抉择?
我知道他心里的担心,我又何尝不是呢?和安宁斗了那么多年,却也是相伴长大,最终得以冰释前嫌,在我心里,她已是我的挚友,“放心吧,安宁那么聪明肯定可以平安无事。”是安慰他也是安慰我自己。
齐灏点了点头,“希望她可以置身事外!”
为了我不和其他士兵挤在一张chuáng上,也为了隐藏身份,我搬进了齐灏的营帐,他为了我行事方便,命令士兵把他的营帐与其他营帐隔开,每天晚上他老老实实打地铺,我便抢占了宽大的chuáng,为此我也自责了一段时间,他白天要打仗晚上还睡不好,对身体的消耗实在是大,曾经提议让出chuáng褥,我睡在地上,没想到齐灏那家伙竟调笑道,好呀,我们都睡在chuáng上,说着就要爬上来被我一脚给踢飞了,所以我说过这家伙就是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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