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或许是新来的以为我要怪罪,趴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害怕,“这是太医,叮叮嘱的,在香料中加了安安眠的成分。”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示意她起身,将那一撮香灰放入腰间的香囊,转身走出慈宁宫,秋日的第一场雨,细细绵绵,qíng意无限,我撑着伞走在雨中,千种离愁万般无奈也只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我走过曾经的石阶,曾经的石子小路,曾经的凉亭,曾经的青石板桥,细雨朦胧中,桥上那一人的身影恍恍惚惚的却又是那样熟悉,一身白衣胜雪,污泥细雨中风华不减分毫,我和他擦肩而过,却在刚行了两步后被他抓住了手腕。
“小七……对不起……”他的声音那样哀楚,我却恍若未闻只是缓缓地甩开他的手,轻轻一笑,撑着我的伞走我自己的路。
对不起吗?岂敢!
雨水飘进伞内打在脸上,不是很痛却格外的凉,我忍不住回头,那人依旧笔直的立在桥上,雨水那么急他竟然没有打伞,却仍旧孑然一身,风华绝代,他的背影那样直,只一双腿微微的颤,我在心底叹息,齐铭,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五章
第一次见到齐铭我才七岁,爹爹统领大齐一半以上的兵马,功高盖主,我便是皇上握在手里筹码,那时的我那样孤单,姑母待我再好也不能时时伴我,宫里的太监宫女皆知我是陛下的人质,明里暗里的欺负我,我就算再早熟也终究是个孩子,同样一座桥,我遇到了齐铭,他站在桥上对着我温和的笑,是七岁的我从未见过的风华绝代,他轻轻地为我拭泪,目光却渺茫的望向远方。
“在这宫里凡是能忍的皆不值得你流泪。”
我好像遇到了救命稻糙似的抓着他倒着苦水,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宫女们怎么使坏不肯给我晒被子,太监们烧的水经常还是凉的,皇后好严肃,姑母好忙都没时间陪我……这样的小事说多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却听得极其认真,耐心的等我发泄完心中的不满才淡淡地道。
“在宫里生存说是困难实际上却也简单,讨好了太后皇上就没人敢小看你,再者说,你是主,他们是仆,即便再嚣张也只能暗中使坏,你便抓住其中几个小惩大戒杀jī儆猴,不管怎么说,你还有个做妃子的姑母做靠山,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闪即逝的凄楚快到我都来不及分辨,后来我才知,他是众人口中文韬武略礼贤下士的六皇子,他是已逝的德妃唯一的儿子,他是太子的陪读被jiāo由皇后抚养,那年我七岁,有一个男孩眉眼带笑抚平我的哀伤,后来我开始注意他,四处打探他的消息,宫女们说,六皇子打碎了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古董花瓶被遣在御花园里罚跪,我听后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远远地看着他笔直地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那嘴角竟还挂着微微的笑,是的,他说过,在这宫里凡是能忍的皆不值得流泪,于是他总是笑着的,他羡慕我还有个依靠,只因为他自己受尽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那一夜,他跪在青石板上一动不动,我站在假山后面死死的盯着他的背影也是一动未动,直到清晨,皇后再来游园才发现了他忙将他扶起,大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竟然跪了一夜,额娘只是一时发脾气,哪有怪你的意思!”
他在太监的搀扶下踉跄地站起,微微俯身,“额娘责备的对,是儿臣的错!”
他回头正对上我,我们相视而笑,凡是能忍的皆不值得流泪,瞧,我们做得多好!自那夜后,他便患了腿疾,不管请了多少太医皆是无法根治,一到yīn雨连绵的天气便是疼痛入骨! 如今,他站在这座桥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明明是旧疾复发却忍痛不愿离去,八年了,相识八年,转眼间早已物是人非,我们都不再是当时那样青涩的少年,有了自己的心思,有了自己的追求便不可能单纯,我转过身去继续向前,只觉得我在这宫墙内的第一份温暖正一点点远去,或许此生终将成憾!
皇祖母入殓时齐灏以养病为由并未让我参加,我心知他是怕我过于哀伤,但仍然记恨着他未早些将外祖母生病的事告诉我,或许我们就能见上最后一面了,可我又知道这事不能全怪他,就连太医都说太后这病发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算了,不去就不去吧,我已与皇祖母告过别,其他的一切虚礼她定不会在乎,我也不愿在众人面前露出哀悼之色抑或是假装坚qiáng,我已经太累了再撑不起一丝一毫的重量。
院子里的梧桐树已是落了一地的huáng叶,铺成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发出一声哀痛的悲鸣,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是可以不老不死的,树叶落了来年发出新芽却再不是前一年的葱茏绿叶,生前千般风华万般风qíng,死后不过是史官们手里简单的几行文字,“明德十五年孝仁太后薨,享年六十四岁,陛下哀痛万分,诏曰,凡内外百官,仍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而除,军民男女接素服三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军民一月,举国哀悼!”
此时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枯叶发呆,木喜(我的另一贴身宫女)缓缓地走过来将手里素色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小声道,“公主,您还是回去吧外面天气凉!”
我冲她摆摆手笑着道,“自回来后便没拜见过陛下,不能再躲了。”
木喜听了甚是高兴,自我上次离开这座宫殿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宫里的宫女太监早学会了用手势jiāo流唯恐发出一点声音惊到了一直发呆的我,这段时间他们都吓坏了吧,所以听闻我要出去才会如此开心,终于送走了瘟神他们也可轻松一会了。
我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就见到陛下的贴身太监——李寿康正端着一盘糕点蹙眉站在书房门口,他一转身就看到了我忙跪下来行礼,我示意他平身,这才缓缓的问道。
“李公公,什么事qíng让您如此犯难?”他是伺候皇上的老公公,为人严谨老实,宫里不管是谁总会敬他三分,就连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李寿康微微叹了口气,“陛下自太后娘娘去后便一直食yù不振再加上政事繁忙,这身体怎么吃得消啊?瞧着这时辰早该传午膳了可陛下还在和众大臣讨论国事,老奴实在是担心哪!”
他说完求助似的望向我,我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去禀报陛下就说建安公主求见,正候在御书房门口,公主大病初愈外面的风甚是大……”
我顿了顿,李寿康也算是个聪明的,闻言连连道谢,点头哈腰的传令去了。
不到一刻钟御书房的门应声而开,我往一边侧了侧,几位大臣缓缓地走了出来,看到我略微惊讶却也是恭恭敬敬地请安,走在最后的是齐灏,人人皆拘谨守礼唯有他闲散而漫不经心,可那样的风姿又是独一无二的引人注目,可我偏就是转着头不去看他,他走过我的身旁时停住了脚步,小声地道,“我在这里等你。”
我恍若未闻,随着李寿康走了进去,陛下正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见我进来缓缓抬头,果如李寿康所说瘦了很多,面色有些苍白,我微微叹气,他却很温和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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