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改日再请你饮酒。”我脱口道。
“还敢饮酒,嫌惹祸太少?”穆瓴无奈一笑:“我不能在此长留,你脸色不好,先歇上一日再抄经罢,我这便回了。”我忙点头应下,目送他离去。
穆瓴走后,我到跨院里chuī了一阵埙,忽觉困倦,便坐于花树下打起盹来。许是花香醉人,我梦到了与阿兄少时的一件趣事。那时阿兄带我下凡间游玩,彼时正值寒冬腊月,凡人们大多躲入屋内取暖。我虽不惧凡间严寒,却也觉四野无人甚是无趣,阿兄便带我去看一片huáng梅花林。阿兄说huáng梅又称磬口梅,有绛色檀心。我好奇地摘下一朵细看,果见花心绛紫,且有檀香扑鼻。我将梅花收入袖中,自那日至今我便只着如花心那般的绛紫衣裙,苍族长见了直道当初为我取对了名字。那日我与阿兄看完huáng梅正yù离去,忽见一对男女于一花树下说话。此时天寒地冻,忽有人声,我玩心顿起遂拉上阿兄化成乌鸦躲去树后偷看。只听男子说道:“环儿,这几日你过得可好?父皇可有为难你?”那女子道:“父皇只是召妾身入宫修道,并无留难。只是妾身困于皇宫中,若殿下想念妾身,便只能到此梅园角落一聚了。”彼时记忆久远,我梦中只见到那女子身着道袍,一副道姑打扮却难掩雪肤花貌与丰腴体态,而那男子相貌我毫无印象,却清楚瞧见他眼中神qíng。后来我问阿兄,那男子眼神是何种形容?阿兄言那是男子对心爱女子目露关切怜惜之意。我不解怜惜为何物,阿兄说应是男子担忧那女子会受委屈因而牵挂心疼。阿兄见我仍是一知半解便拍我额头道我年少不懂风月,如何诠释我也参不明白。
少时幻梦记不真切,我醒来只觉头痛yù裂,回忆梦境只觉那个叫“环儿”的道姑样貌当真倾国,只是身为道姑为何不潜心修道反而与男子躲于梅树下密谈?还有那男子应对那“环儿”极是笃爱,莫非这是一段孽缘?想到方才穆瓴入寝舍探望我时,他目中流露的我看不懂的神qíng,分明就是梦中男子对着那“环儿”的“怜惜”。一阵微风chuī过,几朵huáng梅随风袅袅婷婷坠至我脸侧,绛紫花心柔柔划过我脸庞,仿佛树上孩儿那小手轻拂,我不禁一个激灵,暗道我真是睡糊涂了竟在这胡思乱想,忙站起对着那幼蛟柔声道:“阿姊没事,就是做个怪梦而已。”那幼蛟似是听懂了我的话,轻轻摇了一摇。
我每日除了歇息,便是抄经和chuī埙,穆瓴未有再得允许进来看我。如此二十日过去,我瞧着解禁时辰将至,正yù去找穆瓴拿他替我抄写的那十卷,忽而殿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兴奋道:“穆瓴我正yù寻你……”
话未说完,伯甦便踱了进来。他嘲讽道:“你就这么急着去找你那小白脸?那倒不枉他替你日夜无休地抄经,这些给你。”他左手提着一袋子竹简递给我。“另有这个。”他右手把彻云鞭放至案几上。
我收起竹简问道:“怎么竟是你来了?”
伯甦慢条斯理道:“你那小白脸累着了,正歇息呢。待他醒来怕是会误了你去石楼jiāo代的时辰了,我便替他送这些过来。那彻云鞭是师尊让我给你的,你已是首席弟子,法器由你自己收好,别随意往别人脸上招呼便可。”
我知伯甦所言句末有意戏谑,然我已听出他句首另有所指,忙问:“穆瓴一向自律,怎会睡至误了时辰?”
伯甦面露讶异道:“没想到你这一根筋的人被禁足思过三十日后也聪敏了一些,你自己细想罢。稍后梁岐会来引你去石楼,你好自为之。”
伯甦前脚离开右配殿,梁岐后脚便来了。他礼数周全道:“云绛师妹,一月禁足期满,你且带上所抄书简随我面见师尊与诸夫子罢。”我点头回礼道:“遵命”,便乖顺地跟在梁岐身后。去往石楼时我一路沉思,若我真如方才所想去找穆瓴,他却沉睡未醒,我贸然进入他寝舍,被他人撞见我拿着书简从他寝舍出来,我禁足思过却请旁人替我抄书之事定然传遍学宫。那为何穆瓴会沉睡,莫非是……?我抬头望向前头步态四平八稳的梁岐,难道是他暗中给穆瓴施了什么昏睡诀或燃了什么安息香之类的?我想得入神,未曾留意四周人声渐起,蓦地眼前飞来一鸣蛩,乍看竟有几分似那晚在藏经楼阁楼上看到那禁书所画的策魂蛊的模样。我骤然大惊,旋即一跃避开那小虫。此时周围人群发出讥笑声,只听有人嘲讽道:“连藏经楼禁地都敢纵火,竟会怕那小虫子,看来也是个外qiáng中gān的。”另一人又道:“阁下高见,此人的确枉担一族圣女虚名。”又有人在旁似劝似讥道:“二位切莫胡言,听说师尊已将圣女法器送还,当心圣女手中神鞭一挥,汝等脸上皆有遭殃之险。”
此种境况若是在我初入学宫时,我或许真会往这些嚼舌之人挥鞭打去。然现下我因常受那金光孩儿轻灵抚慰,心境修为在正定相中逐渐稳固,此类小人物断难轻易乱我心神。梁岐回头问我何事跃开,我恭谨回道:“一鸣蛩而已,是云绛小题大做了。”忽而我脑内闪过一个念头,到了穆瓴醒来时,梁岐是否会这样跟他说,愚兄见贤弟这段日子夙兴夜寐甚是忙碌,脸色泛青,又见今日贤弟无事,便让管事加燃些香料,以助贤弟多歇上片刻……
及至我石楼事毕,回寝舍正yù稍歇一阵,穆瓴便迫不及待过来寻我。我在殿门处设下三重禁制后,遂将我方才设想梁岐对穆瓴的说辞相询。穆瓴一愣,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何时竟对梁岐如此熟悉?”见我只望着他不作声,穆瓴微窘道:“云绛,你……息怒,梁岐他,他或许并非有意为之……”
我想到那个金光孩子的身世,忽觉穆瓴与他这表弟妹都甚是可怜,不禁心头一酸,轻声道:“我并无怒意,各自立场罢了。其实,现下鸾族并无与蛟族相争之意,不知为何梁岐师兄……”
穆瓴恳切道:“我去劝劝他。”
我摇头微笑:“不必如此,穆瓴,我今日这般对你直言,并非要离间你二人。你是盘古后人不假,但亦难掩你是蛟的事实,我担心……你日后会被利用。”穆瓴目光坚定,道:“我并非那等糊涂人。”
作者有话要说: 瓴哥:媳妇,你兄妹二人竟好这口,去偷瞧人家小夫妻私会?
凰妹(偷笑):我也是好奇嘛,人家名正言顺的夫妻,见面居然要偷偷摸摸的……瓴君你可晓得因由?
瓴哥(斜眼觑着某甦):此事,说来话长……
某甦(恼羞成怒):你这笨鸟要跟你那小白脸夫君腻歪就别扯到旁人身上去!
作者:伯甦居然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兼爱韬光
我与穆瓴在梁岐一事上通过气后,我便不再往他身上打主意套话了。伯甦来右配殿瞧我,还旁敲侧击地问我在藏经楼阁楼上可有看到些甚么。我只道那阁楼上皆是些不完整的禁术邪物抄本,并无大用。伯甦忽而问我:“你从前未入学宫时,可曾去过玄杞峰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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