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孟珏一字一顿。而后他缓缓转过身去,许久才又道,“你娘说的没错,我本就是一只孤láng。”
云歌觉得心中一阵隐痛,却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停在那旷野的空寂中一时再无话语。
好一会儿,云歌小声问道,“……汐妹妹……已回长安了吗?”
“我在令居接到消息,便将她们安顿在了那里,接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云歌勉力笑道,“没关系。等罕羌的事结束了,你再接上她们同回长安。”
孟珏骤然转回身来,直直盯着她,“你倒不问问许香兰?”
云歌语涩,顿了顿,真的问道,“她现在怎样?”
孟珏静了静,“落水的那一年,我便托人寻了个好人家让她改嫁了。”
云歌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轻轻道,“是他动的手吧。你……你是怎么逃脱的?”
“你不会想知道。”孟珏声音中的qíng绪已渐渐拔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若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方才我出来时虽缚了雕库的手脚,独自长留他在dòng中恐怕不妥。”他说着已经独自转身向那dòngxué行去。
云歌远远跟在后边,见他进了dòng,自己在dòng口踯躅了一会儿,也进dòng而去。
dòng中一切安好,似乎完全不曾知晓方才旷野中的搏杀和qíng乱。摇曳的火光中,孟珏正整鞍备马。见云歌进来,他也只是微微一停,道,“我们即刻上路赶往罕羌。难说没有其他突袭成功的先零斥候还在赶往罕羌的路上。此时最担心的就是夜长梦多。早一刻把雕库送回族中就少一分变数。”
云歌”哦”了一声,站在原地没有动。
孟珏忽然停了手中的一切,转过身来微微向她行了一礼,道,“还请云大夫原谅我方才的轻薄。”
“我不会放在心上。”云歌轻轻道,却又走上前去,“可你肩头的伤,总要包扎一下。”
孟珏看了她一眼,坐下身去,由着云歌帮他料理了肩头的轻伤。事毕,他说了声“谢谢”。她也回了句“不用。”
孟珏望了一眼雕库,又道,“我们即已返回dòng中,也可解去雕库的束缚了。”
云歌却皱眉道,“只怕解了他的束缚,他又会像昨日一样伺机逃走。这里离罕羌既已不远,还是到了罕羌再解去他的束缚吧。”
“我昨日哪有逃走?只不过是去河滩上饮马。”少年人微弱的声音忽然平地而起,将两人都骇了一跳。
云歌禁不住跳脚道,”你……你……不是留了树莓与我,不辞而别吗?”
“我是留了树莓……但是哪有不辞而别……”雕库微微才醒,气力尚有些不济,可是少年人好争辩的心xing竟撑着他一路说下去,“我见你……睡得涎液垂口……没有忍心唤醒你罢了……”
云歌瞪圆了眼睛,不自觉伸手擦了一下嘴角,转目又见孟珏侧头似笑,顿时羞愤不已,指着雕库道,“你……你……我一觉醒来,你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捧树莓,旁边还用树莓汁写着‘讫别’两个字……”
“什么讫别,我哪里会写这么拗口的字,我写的明明是‘别吃’……我好容易找到这么多,自己没舍得吃,想着等你醒了,与你分吃。又担心我去饮马时,你恰醒来,饥肠辘辘间一下子把那些树莓都吃掉了……”
汉人是从右向左书写,学艺不jīng的雕库竟然从左至右书写。那个‘吃’字又写得不清不楚,方促成此误会。
云歌气得七窍生烟,“别吃?别吃?你怎么把我料想得如此不堪。我以为你不辞而别,幸亏听到马嘶,一路寻到了河边……”
雕库微眯起眼睛,似在回忆河滩上的qíng形,“我正在饮马,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他忽然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这……这儿又是哪里?”。
孟珏道,“这里已是赤焰岭,过了这岭,王子就可与族中的人团聚了。”
少年人一时眉欢眼笑,却又忽然皱了俊眉,不解道,“怎么会在赤焰岭?我们顺忽图河右支而上,当由黑马滩进入罕。怎么会到这南边的赤焰岭来?”雕库低头琢磨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云歌,“难道你没有听我的,却走了河路的左支?”
不说这还好,说起这分岔的河路,云歌立时想起自己走得冤枉路,却又怨不得雕库,委屈直冲眼底,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想不到你和那些汉人一样,这么不信任我。”雕库也是满脸委屈,气咻咻地从地上站起来,似要拂袖而去,眼前却是一黑,高瘦的身躯堪堪倒了下去。
孟珏伸手扶住他,道,“王子过桥时中的镖器上浸有一种叫锁喉糙的西域毒药,这种毒往往迟延发作。虽然我已行针将毒bī出,然而那毒到底在体内潜伏了这么久,只怕还需要些时日,王子才能够行动自如。”
雕库敞脚而坐,闻言先叹了口气,待举目看了看孟珏,忽然拉着他的衣袖道,“我认得你。是你们将我从酒泉带到龙支城的,也是你帮我疗伤开药的。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你是谁?”
孟珏淡淡一笑,“孟珏不过是个江湖大夫,由于汉羌的战事,在赵充国将军的麾下行行医罢了。”
雕库听到赵充国的名字并不以为意,反而道,“我不信任何汉人,只信你。”
孟珏的眼中闪过思量,却微笑未答。
“我呢?你不相信我吗?”云歌气闷道。
雕库抬头看看云歌,转了转眼睛,气鼓鼓道,“原是信的。尤其听说你在汉宫中厨艺了得,还是阿姐的朋友,心下颇为敬重。可是你却疑我不辞而别,又疑我哄骗你错择道路。你们汉人讲究肝胆相照。你既怀疑我,我便也不信任你了。”
孟珏快速扫了一眼云歌,笑着对雕库道,“战事风云若此,错判局面也在所难免。重要的是能够迷途知返。我在忽图河的左支追上云大夫时,她已在归返的途中。为了救你的xing命,她始终未曾放弃。这份勇气,还望王子回到族中说与你的兄长,与他一同思量罕羌往下的选择。”
孟珏一语双关,将错择河路类比于罕羌在这汉羌之战中的选择,既化解了信任危机又提点了雕库此番回罕的意义。雕库听罢,默默点了点头。
孟珏又拱手道,“也希望雕库王子不忘云大夫和那些汉人胡人将士这一路的护卫你归族的艰辛。”
雕库点点头,看看云歌又看看孟珏。“云大夫……孟大夫……”他忽然问道,“你们难道是一起行医的眷侣?”
孟珏和云歌各自僵了一瞬。
云歌摇头,讷讷道,“不过拜的同门师父。”
孟珏滞了滞,也无可奈何道,“同门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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