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族中的豪领列在两侧的尾席上,皆佩刀而坐。其中两人面色颇为傲慢,表qíng甚不友好。
“远到的客人,感谢你们把我的弟弟送回族中。”克尔嗒嗒起身举杯,遥遥向孟珏和云歌敬酒,“这第一杯,先感谢天神对你们这一路的庇护。”克尔塔塔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毡宫中人皆举杯一饮而尽。云歌饮罢不禁低头掩饰了一下喉口的灼烧引起的咳嗽——同为羌族,罕部落并没有先零部落饮咂咂酒的习惯,只有用黍酿的烈酒。孟珏远远而望,眼神中浮起一丝担忧。
“这第二杯是遥敬当年我和妹妹在汉庭比武中,与两位结下的结下的qíng谊。”克尔嗒嗒又拿起了第二杯酒,向孟珏和云歌举了举。
帐中人又纷纷举起第二杯酒,满饮而下。云歌勉qiáng饮下第二杯,酒意冲上头来,她禁不住撑扶了一下身旁铺有华毯的地面。
克尔嗒嗒又举起第三杯酒,“这第三杯,就庆贺我的妹子就要和先零的跖勒王子成婚……”
阿丽雅微微一颤,举着酒杯的手停留在空中,久久没有移向唇边。云歌原就有些不胜酒力,见状也迟疑了手中的酒杯。克尔嗒嗒关切却又威冷的目光扫向女席。孟珏略一沉吟正要说什么,云歌已经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她右手抚肩向克尔嗒嗒行了一个羌人大礼,道,“王子的头敬酒,本应献给最值得敬重的人和事。然而云歌和孟珏位列其中,实在受之有愧。因为王子忘了敬酒给最该被纪念的人。云歌斗胆,请王子允许我将他们的英名一一列出。”
克尔嗒嗒微微有些不悦,“我忘记了谁?”
云歌轻抬下颌,“汉朝军候简泓,胡越崎勇士卫律炎,汉朝兵士秦久……”
克尔嗒嗒面无表qíng,淡淡“哼”了一声,眼睛忽然瞟向尾席,“龙耶,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坐在下首的一名羌人大豪应声,不屑道,“我们羌人的迎客酒宴,提这些汉朝兵将做什么?”
云歌转过身去,对视着龙耶,道“若没有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雕库王子恐怕难以穿越先零的封锁线,安然返回族中。”
龙耶一声冷哼,“雕库王子冒险将先零起事的消息告诉你们汉人,却被无端关押nüè待这么久。安全将雕库王子送回,难道不是你们本分中的事吗?”
“战事如同河道,曲折不定分和难料,谁能保证时时刻刻都能明辨走势?”孟珏从座位上站起,声音从容不迫,“的确,汉庭内部对于是战是和,与谁战与谁和是有不同的声音。然而汉朝各派的主张并非一成不变,说到底是随着羌人内部局势的变化而变化的。”孟珏扫了一眼龙耶,又道,“这位大豪在指责汉人的同时,不妨先想一想罕羌的态度一直分明吗?且不说罕羌中有人在雕库王子去汉地报告后,还参与了先零的起事;便是罕羌的贵族也未对先零的抗汉之盟说过一个“不”字;更不要说你们的骑兵现在已暗伏在鲜海东北的稷huáng岭一带,对汉军伺机而动。”
龙耶与另一名大豪闻言,跳出坐席,齐齐拔刀眦目道,“既然汉人依旧猜忌罕羌,你又为何还要在这里废话?”
孟珏波澜不惊,只用眼尾微微扫了一下坐在上首的克尔嗒嗒。
“煎风,龙耶,孟珏是我克尔嗒嗒的朋友。我们罕羌,不会像汉人那样慢待客人。”
克尔嗒嗒喝止手下的同时,也表明了对汉朝如此“招待”弟弟的不满。孟珏微微一笑,并未争辩,遥遥向克尔嗒嗒施了一礼,继续说下去,“即时即刻的明辨时局虽不易,却可以靠及时的修正来弥补。”孟珏的眼睛扫过云歌,“刚才云大夫所列出的这些汉朝英魂,恰恰表现出汉朝与罕羌修和的诚意。”孟珏重又将目光转回克尔嗒嗒,“汉朝既已伸出了友善的手,该是罕羌拿出诚意的时候了。”
“我们和先零同为羌族,难道有疏离本族人,反而与外族人合作的道理?”煎风冷笑道。
“本族人?”孟珏也回他冷冷一笑,“难道两位不知道雕库王子回来的路上,遇到先零追杀开羌小王子和木柯丹公主的事吗?先零一向以大部落自持,他们劫掠bī迫你们这些小部落的时候,当你们是本族人了吗?”
龙耶和煎风一时语塞,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雕库。
雕库向他们默默点头,示意孟珏所说的确为实。
“便是我的婚事不也是先零qiángbī哥哥同意的吗?”一旁的阿丽雅忽然幽幽道,声音虽不高,却听到满座唏嘘。
克尔嗒嗒沉眉叹了一口气,“妹子,这件事是哥哥对不起你。然而与跖勒的婚事是父王在世时与先零的尤非大王结义时说定的事,对着天神歃过血,对着鲜海盟过誓。如今就是湟水倒流,我们罕部落也不能毁约。”
“父王生前早已与尤非恩断义绝,”阿丽雅眸色烈烈道,“父王也早已过世,哪里还有什么约定。尤非重提此事不过为了胁迫我罕羌加入联盟罢了……哥哥竟不能替我在大兄那里说句话……”阿丽雅的声音哽咽起来。她双眼cháo红,猝然起身,扭头向帐宫外跑去。
云歌自来到罕,就苦于没有机会与阿丽雅开诚一谈,此时见机会难得,便站起身来,简单向各席行了个礼向帐外追去。三月看了一眼孟珏,也行了个礼匆匆追出帐去。克尔嗒嗒向身旁的两名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也转身跟了出去。
雕库目送姐姐跑出帐宫,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
孟珏察言观色,垂目重又举起酒杯,却又停住手,仿似随意道,“阿丽雅公主提到的大兄可是罕羌如今的首领靡忘?我听闻雕库王子虽与靡忘首领是异母兄弟,却深得靡忘首领喜爱。怎么饮了这许多酒水,仍不见这做大兄长的入席?
克尔嗒嗒呵呵一笑,“靡忘兄长知道我与你当年在汉庭中的一段生死之jiāo,所以让我全权代表他给你们两位接风。”
克尔嗒嗒如此遁辞敷衍,只说明了一个问题——罕羌仍在观望局势。而罕羌的态度不宜明言斥责,只能从旁敲打。只是阿丽雅的这一哭一闹,将方才纵论战局分析西羌各部的话题打断了。孟珏凝目低头,思虑着怎样才能将话题引回原路。
身旁的雕库见孟珏低头似有所思,笑着解释道,“大兄今日事忙,午后已来探望过我了。此时当是去迎接……”
“弟弟,你该敬孟大夫一杯,感谢他将你救出酒泉郡,更谢他两次为你诊治伤qíng。”克尔嗒嗒疾言截住了雕库就要出口的话。
雕库似有醒悟,一个打愣,转头吩咐身旁的侍女斟满了酒,又向孟珏举起了酒杯。
孟珏水波不兴,也将手中的酒杯举了举,一饮而尽,好似并未注意到雕库没有说完的话。
尾席的龙耶却兀自又道,“刚才孟大夫提到汉朝的诚意。我怎么听说汉朝皇帝担心打不过先零,却要拿我们罕羌先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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