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支曲_小重峦【完结】(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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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歌明白这就是尤非,正是令汉朝边关守将和长安朝臣都不安宁的人物,和想象中的一样寒锐bī人,却又比想象中的要英俊许多。不过想一想丽史和骥昆的容貌,似乎也应是意料中的事qíng。只是他的眼睛与这一对儿女不相同。看来丽史和骥昆的褐金色的眼睛承自少夫,来自乌孙王族的血脉。尤非的眼睛非常黑,黑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黑得有些熟悉,黑的好像……

  云歌正在迷茫,一个素白麻毡袍的身影,也步态从容地进入帐中来。他的头发高束在一只羊脂玉的发环中,脸上深刻起伏的轮廓清雅高华,与身旁那个悍武冷峻的先零酋豪形成鲜明的对比。然而两个人的眼眸却都浓黑似漆深若幽潭。云歌的心底某处忽然似金磬一震,难道……?

  帐中的先零贵族也开始了窃窃私语。

  “这不是由跖库儿小王押回的那个汉朝使节吗?”

  “怎么没被绑着,还给换上了新衣袍?”

  “尤非大王这是被汉人迷惑了吗?”

  也有几个年老的先零贵族注意到了不同的事qíng。

  “……呃……这个人的眉眼,怎么有几分像……有几分像……”

  “……像当年的染姜公主……”

  尤非的眼锋横扫过帐内,由着众人私议了一会儿,方缓缓抬手示意众人收声。而后他用洪亮威严的声音道:“族中年长者定还记得我的妹妹染姜。当年她为了逃避给烧当羌大豪做偏妃而私自出逃,从此不得消息。原来她是入了汉地,嫁了一个汉人。然而汉人皇帝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株连九族,追杀下属,以至我的妹妹染姜最终受折磨而死。”尤非说到这里微微停住,墨黑的眼中绽出怒焰,好一会儿,他又继续道,“可她却有一个儿子逃脱了追杀,今天回到先零族中来了。”尤非说着,伸出猿臂在身旁那个男子的肩背上一拍,“孟珏,你向族中的亲人们行个礼吧……”

  满帐愕然。

  好一阵子寂静之后,几个素来比较会看眼色的贵族寥廖喊了几声“好”。另外一些持重老成的则沉默不语犹自观望。骥昆转头看了看云歌,见她也是一副震惊之色,不禁微微皱眉又向前望去。

  那里,孟珏已右手扶肩向众人行过羌人大礼,脸上却仍是一副宠rǔ不惊的素淡表qíng。他的眼睛扫过帐中众人,只在跖库儿和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身上停驻了一瞬,便收回了目光淡笑了一下。这表qíng令方才那些喊“好”的有些愤愤,而那些老成持重意在观望的反倒淡淡点了点头。而云歌被孟珏的眼神灼了一下,低头好似无意般将手从骥昆的掌中抽了出来。

  “大王,这个人不是汉朝派到罕羌劝降的使节吗?”终于有个健壮敦实络腮胡子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罕羌背信弃义,投靠了汉朝老将赵充国,这个人……怎么忽然变成了染姜公主的儿子,他到底对大王说了些什么?会不会……是想哄骗大王的信任,想借此保住xing命。”此言一出,帐中的附和声也随之而起。其中尤以大王子跖隆的声音最为响亮。

  “零格,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尤非压低眉心,沉声冷冷回道。

  “……零格不敢……可大王……他说他是染姜公主的后人,总得有些证据……”

  尤非向孟珏微微点头。孟珏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双手奉与尤非。

  “这把匕首,是先零老酋豪我的父王朐尤,在染姜十岁那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尤非打量着手中的匕首,口气肯定地道,“这是我父王去乌孙时,从一个流落到那里的大秦将军手中用重金换来的,是大秦的宫廷中封赏之物。这把匕首在羌地甚至在西域都找不出第二把。”

  帐中顿时炸开了锅。

  云歌被淹没在那议论声中,当年的一幕幕却似箭火一般纷纷闪过她的心头。是的,如果她那时有心,只要将那些点点滴滴过一遍脑,怎会想不到孟珏送她的这把匕首就是他母亲的遗物?怪不得他要将它要回。云歌愣愣望着那把匕首,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骥昆却将目光却从那柄匕首上收了回来,转向她,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尤非等着帐中的沸议之声微微降下,又道,“除此之外,孟珏还将染姜当年的微末往事都告诉了我,许多事qíng若不是自己的母亲,旁人绝对不可能知道。”尤非声音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而孟珏也已向我坦白,他在汉朝的曾做过官,但是汉朝的那个宣帝与他有过节,几年前派刺客she杀于他。他这才以死为遁,以客商的身份隐居在了民间。”然而不知是为了显示首领的胸怀还是尤非也尚存疑虑,他又继续道,“不过,我们先零人族中议事向来不留怨愤。你们若真有异议,现在也不防说出来。”

  “父王,零格左领的话不无道理。劝降的人一般都有说倒河水的口才。这个人就凭这一把匕首,便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染姜姑姑的儿子。父王不要被狡诈的汉人给骗了。”跖隆果然紧追不舍,他又转向身旁的跖勒,“二弟,这个人是你从罕羌接收的。你来说说。”

  “呃……”跖勒的眼睛还停留在那柄匕首上,似有沉吟,“是罕羌首领靡当和二王子克尔嗒嗒把他jiāo到我手中的。当时他们私下向我承认,是这个人送雕库回罕的,但说他们为了罕羌的颜面不想公开这件丑事。又说这个人有意说服罕羌人不与汉人起兵戈。罕羌当时为了表示他们没有通敌的意思,便把他献了出来……不过……罕羌这么快就已背信弃义,他们当时告诉我的话也难说不是为了敷衍和讨好我们……”跖勒又轻松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

  “送雕库回罕?”一个身材瘦长,高颧鹰目的男子接口道,“我们抓的汉人俘虏曾招供说,有羌人在我们今年起事前曾到汉人那里告密,但不知为什么汉人把那个羌人也下狱羁押了。现在想来说的必是雕库无疑。雕库既已回族,那十有八九是汉军派人送回来的。”

  “图遂右领的话有道理。”零格急忙附和,想了想又道,“不过不知他是如何一个人带着雕库,趟过了杨玉大豪严密的封锁线。”

  “赵充国既能在塞章大败杨玉,派一队斥候骑兵送雕库回罕应不是难事。”

  “那罕怎么只jiāo给我们这么一个人。”

  “说不定罕有所隐瞒,并未jiāo出所有的人?”

  帐中人众说纷纭,一时没有结论。

  云歌静静听着,虽无一人看向她,她的鼻尖却隐隐渗出汗,眼中也因想起已在那些已在忽图河边捐躯的英魂而薄有水汽。骥昆观望着帐中舆论的风向,似是目不转睛,却默默将云歌刚刚挣脱的手重又握入掌中。

  “二弟,你的话怎么含含糊糊的,到底他是不是汉人的使节,现在又是不是在这里欺哄父王?”跖隆再一次将话头丢向跖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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