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愣愣望着孟珏,似乎在咀嚼他的话,接着她不解道:“可是还是有很多部落来了先零,他们的联盟并未瓦解啊。”
“你对羌地各部落的领地并不熟悉,”孟珏看了一眼云歌,道,“其实今日来贺婚的,只有煎巩和huáng羝这两个部落此前曾与杨玉一同联合攻打过汉朝的城池。其他的都是些山地部落或者偏远部落。除了罕羌和开羌之外,莫须等一gān先零最主要的联盟部落都没有一个前来贺喜。”
“那此时攻打凌滩,岂不是在羌中树敌吗?”
“的确,如此逞一时绞杀之快,反会将战事扩大,对两边都是大害。”
“那为何还要做一网打尽之势?”
“因为西北的这盘棋并非只有赵将军一人在下。”孟珏微微一叹,“辛武贤建议首先攻打罕羌的奏折几乎要被朝廷采纳,却被赵充国的几番书信驳倒。而赵充国又出其不意地大败塞章的杨玉人马,并且未发一箭进驻罕羌一带,与当地的羌人秋毫无犯,这些不仅证明了赵充国战策的正确xing,更使得辛武贤颜面大失。他在获得了先零王子大婚遍请羌中各部的贵族之后,立即将这看作是他搏回颜面的军事筹码,怎么还会考虑汉朝在羌中树敌的问题。”
云歌忽然想起在莫尔桥,运送雕库的汉人和胡人军士正是遇到了辛武贤麾下的裴章,穿越了羌人封锁线的他们竟然最后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那一幕幕还犹在眼前,云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中也起了雾气,她忽然抬起头问道:“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我能做些什么,是吗?”
“是的。”孟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微有赞赏之意,“我要你以个人名义给太子写一封书信,说你现在陷在先零为质,请求他制止辛武贤的行动。”
“奭儿……”云歌愕然,“他也来了羌地?”
孟珏微微点头,“三日前他已离开长安秘密到达金城郡,巡视边地。既为太子,这也是他各项修为中不可或缺的一项历练。”
云歌的眼中露出暖意,又不解道,“为何是我的书信?你曾是他的太傅,难道不是你对他更有说服力?”
“因为我在汉朝已是一个死人;因为我们得让奭儿以后面对刘询的质问时,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孟珏停了停,又道,“因为刘询此次送他来西北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引出赵充国身边的故人——孟太傅。”
云歌被孟珏给出的一串答复所震,一时没有言语。半晌,她低低道:“的确,与你相比,我是更合适些的理由……”云歌说到这里眼神却飘向远处,一丝恨意微微扭曲了她的面容。
“若不是山穷水尽,我绝不会动用你和他的这段恩怨。”孟珏的声音中有不忍,却也带着一种不可置疑的决绝,“其实你在蜀地的这几年,他的人一直盘桓在你的周围,有行卫护之责。我想,他对所做之事还是有悔意的……”孟珏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云歌淡笑了一下,明白孟珏是要利用刘询对她的悔意来为刘奭周璇局面。若在以往,她会不齿他这种计算人心的行事。可是如今,在经历了战火和杀戮之后,她觉得自己往日那简单的道德判断显得有些苍白而微不足道。
“好。”云歌轻轻叹了一声,“我来写这封信。可是我们如今深陷此处,你怎么将信送出呢?”话一出口,她便觉出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孟珏身陷此处却仍能dòng悉汉军各路的动作,自然是有一套消息渠道的。只不过她看不出罢了。她也不应看出,更不该问,如此方不会“害人害己”。
孟珏见她咬着下唇一副自悔的表qíng,斟酌了一下,道:“要过崇山峻岭,自然要靠天上的飞物。所以你的信要写的言简意赅,同时我还要借一件你身上的东西,务必是奭儿认识的你从不离身的东西。”
云歌伸手摸了一下后颈上的黑线项圈,轻轻点头。
孟珏又道,“把信写在一块布上,不要超过手掌的大小,不要落款,免得万一落在先零人的手中。我现在要去找号吾,只能给你一柱香的功夫。一柱香之后,号吾会来花帐中送汤药,你便把信jiāo给他。”
云歌颔首,有些惊讶号吾竟然已成了孟珏的亲信,然而她也没有说什么,转身yù往花帐走。
孟珏却忽然伸手拉住她,轻声道,“刚才跳舞时……你似乎很快乐。”
云歌停住脚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愣了一瞬,才明白他指的当是她方才随xing而跳的舞蹈。阿丽雅心愿得尝,她又见到了三哥和丽史姐姐,她的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欢愉。
“嗯。”云歌微微而笑点了点头。
孟珏的眼中黑云压城,却都隐没在了月影中。
“好。”他淡淡松开手,把微哑的声音收在短短的一个字中。
云歌转身向夜色中小跑而去,只留孟珏孤身站在月光下,默默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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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花夜这一部分阅读上尤为需要紧凑xing,这一章为赶写。只校读了一遍,可能错别字较多。见谅。
第七十五章 婚宴(上)
秋日的早晨,白色的毡帐被日出的华光灼得通体明亮,似真似幻。
云歌和阿丽雅却是被进帐来给新人梳妆的族中老嫫唤醒的。这是先零的规矩,新娘的头发要由族中老人来梳,方能将族中和睦的喜气一代代传下去。云歌看着阿丽雅一头乌发被一双枯藤般苍老的手拢起辫结,又盘在头顶,额前的发也被梳了上去被一支象征身份玉华盛簪住,立时就有一种不一样的成熟韵味,仿佛那一朵格桑花开在最艳处要被人摘去了。
云歌的眼睛却在这一刻越出了帐中忙碌的侍女和嫫嫫,心思落到昨夜的qíng形中去了。
一切都像是隐在夜之羽翼下的不真实的幻影——她回到花帐,没有点灯,摸黑翻出了骥昆之前给她送来的一支木杆láng毫和砚台。他知道她有记录各地菜谱的习惯,因而在她移入花帐的第二日便派人送了这些来。布是现成的。这里既是待嫁的新娘暂居的帐子,自是不会缺了锦绣丝绸。云歌撕下巴掌大的一块绨锦,用小字在上边写了极简短的一封信,又从颈上取下那串发丝编结的项链,用那绨锦将项链裹住,攥在手心中。而后她在帐中跪坐而下,静等着号吾的到来。
夜渐渐深去,早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她听着远处花夜的歌舞声还在继续,忽然担心去招飞物的孟珏是不是已被族中的巡哨察觉拿住。这猜测令她胆战心寒,夜却依旧无声而对。又等了许久,她又疑心辛武贤的人马已将凌滩团团围住。她的信已然没了用处。这想法又令她落入砭骨的绝望中。
“云歌,云歌……你在帐中吗?”帐外忽然有人轻唤她。云歌被这声音骇了一跳几乎叫出声来,然而她飞快地用那一只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那是骥昆的声音。不,她不能应他。她还没有将信jiāo给孟珏,她不能让旁的人事缠住。骥昆的脚步在帐外徘徊了许久,终于向别处移去。不久之后她又听到一个脚步声跟过来。“跖库儿……”似乎是格哲的声音。那脚步声却也最终向远处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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