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的心头骤乱,又觉得一种遥远的似曾熟悉的温热从心底升起。她犹豫着没有推开他,孟珏却已经克制着松开了手,垂目道:“我训练多年的信鸽被鹘鹰所击。事发突然,我只能以采药为借口将你的信亲自送到下一个鸽信点。”
云歌听得似懂非懂却不敢细问,然而到底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一句,“这么说信送出了。送到奭儿手中了吗?“
孟珏微微皱眉,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道:“你方才去了哪里?先零的警戒号响起后,我在这里等了你许久。”
“鄂苍山。”云歌回道,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急急道,“你知道我们在那里遇见了什么人吗?……”
“你们?”孟珏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和谁?”
“和……骥昆。”
“你们……”孟珏的眉心微微跳动,“遇到了谁?”
“汉军。”
孟珏闻言飞快地抬手对云歌做了一个止语的手势。而后他快步走出花帐,前后查看了一番,方回到帐中来,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汉军有多少人?”
“只有五六个人。”云歌道,“不知是不是斥候……也有些像迷了路。”
“他们可有说了什么?”
“有个领头的似乎醉了酒,我听其他人称他为军司马……”
“醉酒?”孟珏的眼中闪过思量,“那军司马说了什么?”
“他嚷嚷说汉军有四千jīng锐骑兵……又说他哥哥不该忌惮小儿的话,这里山高皇帝远什么的……”
孟珏微微眯起眼睛,墨黑的眸子在幽光中凝住许久,方松了眉头低声道,“辛汤。”他冷笑了一下,摇头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原来是主将之弟吃酒误入羌地。我还以为是事qíng生了变故。”
“你知道那军司马是谁?”云歌惊讶道。
“辛武贤之弟辛汤,屡次吃酒误事,听说一向也是恶待羌人,引起过不少事端。”
云歌怔了怔,点头道:“倒有几分像。那个军司马还说都到这里了,定要抢几坛咂酒回去。”云歌抬头看了一眼孟珏,又问道,“你以为生了变故是什么意思?“
孟珏看向云歌,目光温和而赞许,“奭儿收到了你的信,急送军信,勒令辛武贤在卓岭勒住人马。我收到消息后迅速赶回族中,却听说有先零的哨骑发现了汉军,并鸣起了警戒号。我以为奭儿终于还是左右不了局面,事qíng又生了变故。所以急匆匆地赶来这里,准备带你离开……”孟珏的眸中忽然一凛,“你方才说,在鄂苍山上你是同骥昆在一起?”
“是。是我们一同下山时,他先听到的动静。”
“这么说辛汤所说的这些话也都落入他的耳中了?”
“嗯。”云歌点头思忖了一下,又道,“但当时骥昆并没有出手,他说是因为他与我有过约定,不卷入汉羌的纷争中。但是为了先零族人的安危,他回凌滩后一定会向尤非禀报此事。”
孟珏看向云歌,浓墨一般的眼中意味复杂,“他倒真是守诺。你也要守诺吗?”
云歌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怯怯,一时没有回答,转而又道,“但是我向他许诺,说那些汉军会自己退回去的。”
孟珏眸色微缓,眼中浮起一丝由衷的赞许,“你做的对。总要先稳住凌滩。如果辛汤在羌地被俘或是被杀,此事只怕会升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的神色几度环转,忽然问道,“骥昆现在已经去向尤非禀报此事了吗?”
“是。”云歌道,“我方才看到号吾,担心你正在找我,只好将他支开了。我看他是向尤非的大帐去了。”
“需要尽快将辛汤他们送出羌地。只是回卓岭的这一路都是流动的羌骑……或许可以让他们易装,也可以……“孟珏停了停,又道,”你待在帐中哪里都不要去。我去想办法将辛汤他们送出羌地……”
“有一条小路。”云歌却忽然道,“从鄂苍崖往东北方向走有一片沙枣林,进了那林子沿着林中的溪流往北走,一直走,途中那溪流会汇成一个水潭,在水中向北潜游一口气的路程便会进入一处溶dòng中。沿着那溶dòng走下去,走很久,能回到汉朝的领地。
孟珏望向云歌,眼中微有震色,“我一直听说先零人掌握数条通往汉地的贸易孔道,故而可以绕开汉羌边市,直入汉朝内地进行物物jiāo换。这也是先零比其他部落qiáng大的原因之一。你是如何知道这条密道的?”
“是……骥昆告诉我的。”
“他为何要告诉你这个?”
“他说我是自由的。”云歌小声道,“若我想离开先零,他便会送我离开。”
孟珏微微皱眉,似乎在思忖着骥昆为何会这么说。半晌,他问道,“方才你是逃出凌滩去的?”
婚宴合穹时那不堪的qíng景又浮上心头,云歌迟疑了一瞬,蹙眉轻轻点了下头。
孟珏的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你既有此意,我自会送你离开。无须他人费心。”他见云歌垂头不语,又放缓了声音道,“左右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qíng,等事qíng安排停当,我便会送你离开。”
“你呢?”云歌抬起头,不解道,“你不走吗?”
“我到时看qíng形再定。”孟珏侧转眼眸,岔开话题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辛汤他们送出羌地。”
“我能帮什么忙吗?”
孟珏微微笑了一下,“你在帐中好好休息,便是帮我的忙了。”他说罢,便匆匆出帐而去。
云歌站在空空帐中,回过他话里的意思,免不了又气得跺了一下脚。然而紧张了一整日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和衣歪在帐中的毡毯上,沉沉睡去,连奉骥昆之命来送食物的缤祝也没有惊醒她。
帐外,凌滩营地以及北面山岭上巡骑的游火依旧闪烁不定。
跖勒由于醉酒合穹,并未能够出帐参与营地上的警戒之事。负责搜山和巡视营地的主要是大王子跖隆和他属下的帐部。前来贺喜的各部落贵族有不少因为心惊而难以入睡,都出了客居的寝帐打听着营地上的qíng形。凌滩营地上一时人声嘈杂。而四王子跖库儿回到营地后,很快得到尤非的命令,也带了一支人马重返凌滩西北的鄂苍岭。
已过午夜,经过几个时辰的徒劳无获,凌滩营地已渐渐有了疲意。
凌滩东北面的山岭上,却在此时忽然传来三声鸣镝[1]的锐响。正在西北面的鄂苍岭上带人搜山的跖库儿勒住马,辨析着鸣镝响声之后凌滩营地上传来角鸣声。
“父王让所有人向东北的鄂贝岭聚集。”跖库儿道。他低头沉思了一下,而后吩咐身后一个头人模样的,“潘朐首领,你先带人马去鄂贝岭。我和犀奴迟一些过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小重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