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问你为何不叫上我同往,你明知道……”骥昆压下口中未完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是,你的猜测不错。不过二哥的人已经控制住局面,但是二嫂……”
云歌听他二人的对话一直似懂非懂,却又不敢贸然cha嘴。现在忽然听他们提到阿丽雅,所有的担心与焦虑再也按耐不住,“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阿丽雅她怎么了?”
骥昆没有看她,却依旧看着孟珏,声音中没有一丝qíng绪,“你入谷后不久,号吾便收到了二哥送来的鹰信。零格的确在阳平坡动了手。图遂却是在去溪谷寨的路上直接袭击了二哥和二嫂。二哥虽然有防备,控制住了局势,但是阿丽雅却因为意外受袭,跌下了马去。二哥已经赶回阳平坡,但把阿丽雅留在了溪谷寨……她的qíng况不太好。”
骥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片布帛,递入孟珏手中。云歌听得心惊ròu跳,也策马赶过去,从孟珏手中接过鹰信,只见一段文字的末尾写着:“王子妃被图遂击,落马,漏血,孩子恐不保。孟大夫速去溪谷寨。”
“她怀孕了?”云歌只觉得心底一处久远的痛又翻江倒海般涌出来,禁不住失声落泪,道,“都是我不好。她原就求过我的,我却自顾走了……”孟珏暗暗一惊,预备着云歌再多说一句可能泄露她此前如何离开凌滩的话,就无论如何也要截断她。不想云歌却又兀自收住了眼泪和话语,忽然转身对骥昆道:“我代替孟大夫去溪谷寨,就是现在。”
孟珏断然道:“你去有什么用?……女科之症要靠行医的经验……”
“谁说我没有经验?我在蜀地时曾治好过几例漏血之症。”云歌毫不示弱地顶回去,“更何况,这样的境况惟有女子能感同身受……”她才gān了的眼泪忽然又垂落下来,一滴滴一串串像是再也止不住一般。
那时那日又浮现眼前——身下一片血水的云歌忽然用手指将一抹血迹送到唇边。孟珏语结,一时竟说不出阻拦她的话。
“好。好。我也要赶回阳平坡去。我们这就出发。”骥昆策马靠近云歌,声音低缓温和。而后,他又转身对孟珏道,“云歌的话有几分道理,现在二嫂需要的不仅是大夫也有亲人和朋友。她孤身嫁到先零,也就是云歌能算她的亲人和朋友。我这就带她去溪谷寨。这里也需要一个能坐阵的人。孟珏,你现在已掌管先零的牲畜粮物。这些粮食就由你押回阳平坡吧。”
孟珏还要说什么,却见云歌却已经开缰向远处驰去。
孟珏急叹一声,高声道:“阿丽雅的qíng况实为漏胎,同为漏胎亦要辨析肾虚、气虚、血热三种不同原因……”
云歌收住马缰一时却没有回头,却显然在静听孟珏的嘱咐。
“肾虚,则宜补肾固冲,止血安胎;气虚,则宜益气养血,固冲止血;血热,则宜清热凉血,固冲止血。
云歌拨转马头,回道,“这些我自然知道。更会通过她的脉象来探知。”
“我的帐中有这几个月我从牧民手中收来的糙药,岸良上次易货也带回一些汉地的药糙,你若要用只管让号吾去取。”孟珏朝号吾点了一下头。那少年立刻纵马跟了上去。
孟珏静了一瞬,再道:“胎漏远不是山穷水尽,仍有希望保住胎儿。不要慌,为大夫者,先要定住自己的心神,病人才有生机可言。”
云歌仿佛被注入一股qiáng心之剂,又想起他以前曾说过同样的话,为医者当有的镇定也被唤醒。然而她并没有说什么,只点了一下头,转回身重又开缰策马向前而去。
骥昆示意犀奴跟上去,自己却停了片刻,低声问道:“她掉过孩子,是吗?”
孟珏几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幽微而遥远。
“我们路过楼薄时,她曾提过……究竟是怎么回事?”骥昆再问道。
孟珏苦笑,只觉得一字一句锥在心上,“为了救她的命,我亲自配了落胎的汤药……”他止住话语,将所有的解释封在喉间。
骥昆的眼神骤然复杂起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喝马扬鞭向前而去。
孟珏远远而望,看见骥昆的马渐渐追上了云歌。并行的两匹马很快便溶在了夜色之中。孟珏喟然长叹一声,在马上停驻了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第九十五章 溪谷寨
溪谷寨原是阳平坡西侧一个的山地部落的石寨,后被先零部落的第四位豪酋所征服,从此成为先零贵族女子安胎待产之地。石寨不大,层叠而置的小石屋群环护着一座垒石而砌的大石屋,眺望东边先零贵族的越冬之地——阳平坡。
已是离开小玛谷的第三日,近暮时。
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溪谷寨顶的石窗前,望着漫天的云霞不语。谷风自在穿行,chuī乱了窗前人的鬓发。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云歌转回身,看见骥昆身着皮甲,额上华饰灼灼,似是要去参加什么仪式一般,
骥昆迟疑了一下,道:“父王让我去收整零格手下的牧部。我现在要去阳平坡北面的扎曲坡。”
云歌点头,沉默着没有开口。
骥昆慢慢走近,也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伸手到石窗外,从山岩上摘下一簇紫红的小花,“听说你们汉人称这花为二月兰,我却称它为别离糙。因为我娘去天上的时候也是早chūn,正是这小花开遍冬季糙场的时候……从那时起,每当我看到这花,就会觉得要与最亲最爱的人别离了。”
云歌有些动容,却不明白骥昆为何此时忽然说起这些。
骥昆将那簇花cha在她的衣襟上,微微笑着道:“答应我一件事,云歌,我回来时你还在这里。”
云歌这才明白他这番话的用意——她返回羌地后,先是小玛谷中的一番厮杀,而后便随骥昆匆匆赶到溪谷寨夜以继日地照顾阿丽雅。这两日骥昆往返于阳平坡和溪谷寨之间,还带来了自己的侍女供云歌调用。然而他每次见她都只催促她休息,除此之外并不多言。而她也忘了自己年前从凌滩不辞而别,还欠骥昆一个解释。
“阿丽雅还需要我,我不会离开。”云歌低头想了想,又踟蹰着道,“那时在凌滩,我……我……”
骥昆却问道:“你真是因为知道了月氏人的yīn谋才回来的?”
云歌迟疑着点了一下头,忽然意识到青厥山口,孟珏寥寥几个字其实是为她重返羌地宣布了一个最说得过去的理由。
“然后你就走了我告诉你的那条暗道,是吗?”
,“是……我……我听说……”
“你累了。”骥昆的眼中却绽出笑意,“等我回来,你再告诉我吧。那个约定我们也要重新谈过。云歌,守住你的诺言。”骥昆说罢,便转身沿着石廊向山下而去。
云歌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约定当是他们的“朋友”之约。一种烦乱的心绪缠上心头来,云歌重又转头向窗外望去。霞光中,山林中的宿鸟正归飞而去——才看清那一剪飞翅,便倏然转成一抹墨色,隐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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