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道,”枸杞的确有温热身体的效果,却要靠长期服用不能用来猛补。我已在她的药中放了当归和川芎,总要先止住恶露,才能进补。除此之前还要靠食补。从今日起,每日以羊ròu汤来调理。”
跖勒不屑道:“何必那么麻烦。我们羌人向来都是烤了羊ròu来吃的。那些汤汤水水怕是你们汉人的口味。”
孟珏摇头:“阿丽雅的身体虚弱至此,脾胃必先受损。”
云歌见跖勒听不明白孟珏所说的药理,便向他解释道,“病人虚弱时,非要久炖的ròu汤才能将骨ròujīng华溶在其中,易于病人消化,否则就是吃了也不见效果。”她见跖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羊ròu汤我来做。跖勒王子只要指给我厨帐jiāo给我羊ròu就行了。”
“何须劳烦二哥,我带你去就是了。”骥昆笑道,想了想又道,“王族贵族先迁徙,现在恐怕厨帐都已经拆了,但总还借得到牧民的帐火。”
跖勒也笑道:“好,你的女人就jiāo给你。只要照顾好我的女人便行了。”
“有几位药糙我会让号吾给你送过去,你到时丢在汤中。”孟珏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觉得帐中窒气一般,已经开步向帐口走去。
跖勒又对云歌道:“云歌,你既已入了跖库儿的帐,那和阿丽雅就更是亲如姐妹了。”他叹了一声,又道,“我没能护住自己的女人,明日族中就要开始迁徙,事qíng太多,我只能将阿丽雅jiāo给你和孟珏了。”
云歌听得心虚耳红,又闻得孟珏的脚步在帐口停了一下,一时只觉得如背锋芒。然而那脚步声终于还是伴着帐帘的起落出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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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帐火,骥昆带云歌走的是阳面的山坡。
阳坡上的确又是另一幅景象。牧民们正在清点牛羊马匹,备整车辆,拆卸穹庐的围毡和骨架。一瞬间,云歌感觉回到了彼时的凌滩,一样的车马辚辚牧民忙碌。可是又分明不一样,彼时羊美马肥人壮,而现在是羊瘦马弱民饥。
多数穷困的牧民除了必须的几件破烂的家什再无长物,早已装完了车。先走的却仍然是族中的贵族,只是他们的华帐还未收整完毕。那些破毡蔽衣的妇孺老人便坐在口吐白沫的牛拉的木车上,茫然地等待着迁出的次序。
云歌看在眼中,忽然想起去年在龙支时,云糙堂前那些跪地求药的城中居民,同样的衣衫褴褛,同样的两眼空茫。无论羌汉,无论胜负,战争的疮痍终究还是两边的百姓俯身去担当。
云歌默然不语,眼睛也失了神,连一路走来不断向他二人行礼敬贺的先零族人也仿若未见一般。直到远远看见前方有个未拆的小帐,帐顶冒着缕缕炊烟,她忽然醒过神来,转身对骥昆道:“那个帐子中的帐火还未息。我自己可以过去,你不必送了。”
“你就是要与我生分,晚上回到帐中也不迟,何必一定要在族人眼前如此。”骥昆低声气恼道。
“小王……云……呃,小王子妃……”身后忽然传来犀奴的声音。两人回首,看见打马而来的犀奴手中提着一只活蹦挣扎的小羊。犀奴跳下马,举着手中的羊道:“好容易挑到一只肥一些的,跖勒王子让我马上给小王子妃送过来。二王子还让小王尽快去大王的帐中,说是又有探马回来了。”
云歌忙道,“既然你有事,这几步路我自己走得,你只管去你父王的帐中吧。”
骥昆没有理会她,只吩咐犀奴将羊送到前边的小帐中,而后依旧牵着云歌的手大步向前而去。云歌拼命挣扎,骥昆丝毫不肯放手。两人几乎是一路扭打地到了那小帐前。
掀帘入帐,两个粗毡衣的先零妇女,见到跖库儿都是一愣,而后立即俯身跪地行礼。
骥昆吩咐她们起身,又道:“云歌要做些ròu汤,借你们的厨帐一用。”
那两个妇女见是小王牵着的女人,立刻也明白了她的身份,又俯身跪地向云歌行礼。云歌急忙招呼她们起身,又将那小羊jiāo于她们,让她们帮忙宰杀。那两个女人捉了羊提着刀出帐而去。
骥昆有令在身,嘱咐了云歌几句不要太辛劳的话,便也离帐而去。
这是云歌第二次进入羌人的厨帐,因而也不觉得陌生。她走到帐中火塘的灶石前,看到一锅稀得照得出人影的黍米汤,又想起方才走山yīn面时看到惨状,不觉微微叹了一气。她将那锅黍米汤移开,在帐中又寻了一个锅,注了水放在炉石上。帐中的塘火并不旺,云歌便从帐底的薪垛抱了柴木过来。她想起以前许平君曾教她,柴木要烧得旺,必须留有空隙。云歌便跪在地上,弓着腰,把柴木一根根错叠着填进火塘中去。
有脚步声进帐而来,想是帐外的羊已杀好。云歌跪在地上头也不抬地道:“麻烦姐姐帮我剔块羊腿ròu。”
来人停步在她身后却并未作答,而是将什么东西丢在她身旁。云歌瞥了一眼,见是huáng芪和枸杞兜在一只麻布囊中,这才明白是号吾来送孟珏的药给他。她人还趴在地上,口中却欢喜道:“想不到节若姑姑真得收有枸杞。幸亏我方才想起,不然那个孟大夫还不知道呢。”
号吾哑而未答。
云歌一边将柴木垒入火塘中,一边又絮絮叨叨道:“他呀,总是一副医术比我高明的样子。其实我虽学的晚,但张太医却说我的心术更正呢……你跟着那个孟大夫一定很多怨气吧。他这个人凡事都藏在心里,有时我真想数一数他的心中到底有多少个窍呢。”
帐中依旧静静。
云歌垒完最后一根柴木,又拾起huáng芪和枸杞,才站起身来,忽然看见孟珏静静立在她身后,冰冷的眼眸之下压抑着一座似要吞噬一切的火山。
“你……”云歌骇了一跳,不由布囊脱手,huáng芪和枸杞落了一地。她俯身要去捡,却被疾步而上的孟珏一把擒住了手腕,又被他不容置疑地向帐底推去。云歌不知他要做什么,心口狂跳不已,只觉得帐中的一切皆向前跃跳而去,又听到他的低喘声在她的耳边响如轰鸣。当他们终于停住脚步,她的背抵着一人多高的柴薪,而孟珏墨黑的眸子紧紧压在她的眉睫之上,他的唇也与她的唇几乎厮磨一处。云歌忽然想起昨夜chūn梦中的qíng景,一时双腮绯红心神恍惚。孟珏却罕有地没有去读她眼中的神qíng,而是低头声音嘶哑地道:“告诉我,他有没有让你吃苦头?”
“……没有……”云歌讷讷,只觉得窘烧从两腮一直弥漫到了颈子。
孟珏抬起头,墨黑的眸中是竭力压着的痛苦和焦灼。他把她的脸转向塘火,仿佛要从那里面看出什么一般。云歌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令孟珏误会了,以为她在说骥昆在昨夜的合穹中对自己体贴温柔。
“……不……不是……”云歌红着脸急道,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道明此事。
“不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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