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将军说的是。如果东线真有先零的酋豪,如此军功怎么能让赵卬一人独吞。”
“什么军功不军功的。”辛武贤皱眉道,“裴章,你不要只想着勒马封侯,我们身在边关,想的当是为陛下分忧。”
“属下听从将军的训诫。”
辛武贤微微捻动胡须,表qíng复杂地道,“赵充国持功傲主,不领圣意。他的儿子赵卬比他识时务。我们应该放下与他父亲的政见之争,多关照他一些。”
“辛将军高风亮节,属下佩服。”
入夜已深,蟾月将落。
辛武贤的营地上一片寂然,只有几个巡夜的哨兵在营中的空地上行走。营外的空地上,火盆中烈焰在穿谷而出的风中摇曳不定。
夜空中忽然划出一声清远的镝哨之鸣,一道火影随之she向营中。
“响箭……”
“来自何方?”
“好像是从谷中she出的……”
“快去辛将军的大帐报告,说羌人袭营……快去催响警戒的鼓号。“
掌管巡防的军侯一边吩咐,一边立即带人向着响箭she来的方向聚集。
四下里忽然响起马蹄声和羌人的啸声,流火之箭也从四面八方she来,落入营地中心环列的辎重大车上。
“不好,他们是来劫辎重的……”
“不要慌,我们在营地外设有阻截马骑的暗器。”
然而黑夜中羌人的马骑来去自如,蹄声和啸声忽远忽近。又有十几支火把丢向环列的辎车,瞬间就燃起大火,火光冲天。
“军侯,这些羌人怎么好像看破了我们设的铁蒺藜[1]。”
“我怎么知道?难道他们这几日一直潜伏在周围?报到信将军帐中没有?”
“报过去了。”
营地上此时已经鼓号大作。各帐的汉军兵士纷纷集结而出。
裴章也已披挂上马,才驰出营地,便看见两个羌人正展臂拉弦,yù要将流火之箭she入营地的围障。裴章大叫一声,策马上前想要挥刀挑翻那两个羌人。斜刺里,却有一把钢刀忽然劈出,缠住了他的刀。裴章一心要截住那两支yùshe的火箭,大力向侧一搡,想要摆脱这钢刀的纠缠。谁知那刀攻势咄咄,将他锁得左右不展。裴章只得拨马转身,专心对付斜刺里横出的这人。满天的流火之下,两人的刀锋有一瞬均势的凝结,那羌人琥珀色的眸子与他对视了一瞬。裴章微微一愣之间,那羌人却已经拨马回转,长啸着向远处而去。奔袭在营地周围的羌人似得号令,忽然一阵风似的全部驰马而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辛武贤即刻下令全部轻骑出营追击。然而从寅夜追到天色微明,辛武贤从守郡酒泉带出的郡骑没有追到一个羌人,因为夜黑担心受伏击又不敢贸然入谷,只得怏怏而归。
此时已查明营地辎车所载的粮糙损失了近两成,尚未影响军中几日内的用度。然而辛武贤盛怒未息,天光大亮后,再次下令步兵与骑兵混编重入南面的谷中搜寻。这一日,入山搜寻羌人的骑步混兵依旧毫无收获铩羽而归。晚上,各营帐的士兵无论步骑都是兵衣甲胄,以防羌人再次偷袭。如此鹤唳风声了两日,却再无羌人来袭。营地上的军士却是个个jīng疲力竭怨声不已。
辛武贤在第三日亲自率兵入谷搜寻,打算如果依旧没有收获,便按原计划转而东行。
一个上午的马背颠簸,辛武贤此时已是气喘吁吁。他在谷中的几株参天圆柏之下收住马匹,打算与兵士们就地休整一下。
裴章也在随行的队伍中,此时也已下马。他从马上解下水囊,走过来奉给辛武贤,”将军,请用。”
辛武贤喝了几口水,喘了喘,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裴章,忽然道:“有件事qíng我一直想问你,但在酒泉郡中时人多口杂,你当时的行动又是军中的秘密。我便一直没有详细问你。现在荒郊野外,无甚旁人,倒是个时机听你仔细说说。”
“将军请问。属下知无不言。”
辛武贤将几个近身的侍卫遣开,又对裴章道:“你也坐下来。今日只当闲聊。”
“是。”
“你从莫尔桥回来后曾说,当时受了身份不明的人的袭击,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赵充国的人拚死将雕库和一个……一个年轻公子模样的送过了桥去,而后就毁了那座桥。简泓带着他的人依旧死死缠着我们,我只好送出几匹快马劲弓隔岸相追。本来想着除掉简泓他们之后,就去追雕库和那个公子。谁知被简泓他们缠得久了些,后来虽然终于将他们尽数杀败,却又忽然来了几个白衣之人,衣着不凡,却又难以辨认身份。他们将我带的那些江湖杀手一一杀败,我怕身份bào露只得逃了回来。”
“你回来时,曾说袭击你的人有几分眼熟。是什么意思?”
裴章yù言又止。
“有什么还要瞒着我?”
“不是。不是。属下不敢,是属下不太确定。”
“既然不确定,那你就随便说说,我也随便听听。”
“属下初入行伍时,曾为赵充国手下,所以曾随他入长安面圣。那天在莫尔桥袭击我们的人中,其中一人显然是头人,他……很像我当时面圣时朝中的一名大臣。”
“朝中大臣?”辛武贤微微一愣,“什么官职?”
裴章面有赧色,“我那时还只是名屯长,因为跟在赵充国身边才被允许入朝面圣,还认不得朝中的官服,所以不清楚。”
“满朝那么多大臣,你怎么会记得这个人?”
“那名大臣相貌极为俊美,年纪也很轻,当时站在堂上一群老头子中显得极为出众。”
辛武贤微微动了动眉心,忽然低声道;“难道是他?他不是在沧河遇刺了吗?”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又冷笑道,“若真是他,你只怕见的是鬼魂。”
裴章尴尬地笑了两声,转头却见辛武贤若有所思,又听他低声道:“是有些传闻,说他未死。难道赵充国竟这么大胆,不仅拂逆圣意,还和身世不清的死臣有来往?”
裴章面有讶色,也不敢细问,只道:“赵充国在军事政见上处处与我们相悖,将军可是打算就此事参他一本?”
辛武贤沉默许久,摇头道:“雕库从酒泉逃走,后来说是赵充国发现便将他送回了罕,现在看来是那个人从中相助才有了这等巧合。我们当时若是在莫尔桥截住了雕库,朝上自然可以拿此事做文章。然而我们没有做成此事,贸然以此弹劾赵充国,恐怕空口无凭授人以柄。”
“是属下无能。”
“你也不用自责。如果真是那名朝臣死而复生,你原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到底是谁?”裴章小心翼翼地问道。
辛武贤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却忽然笑着道:“这件事虽然一时无所追查,倒是让我想起另一件事。这次开拔前,赵卬与我jiāo接辎重之事。我们一同去朔仓查验地形,曾一同宿营在野外,喝了几口御寒的酒,他竟说起几件赵充国早年与圣上的机密之事。你说的那件事不好奏,和赵卬的这次野外闲谈却可以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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