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可有新的吩咐?”宁管事糙糙回了个礼,未等回答又匆匆问道,“营中qíng况如何?那两个被隔离的民坊qíng况又怎样?”
二月道,“军中染病的将士服用公子调配的新药后大多开始转好,只有几个较重的还在反复。可喜的是营中昨日未增一个新病人。那两个感染疫病的街坊亦是如此。公子说这薰阁甚为有效。”
宁管事喜得连声说好。
云歌依着门,一掬清泉般的笑容自脸上dàng开来。二月瞥见了,微微一顿,又朝向她恭行了一礼,道,“公子jiāo待,多谢云大夫的薰阁。说,若不是这薰阁,单个病人或许医得,这场疫病却还是医不得。”
宁管事也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向云歌行了一礼。
云歌依旧笑着,眼睛里却沁出泪来,回礼也忘了,忽然跳出门栏,向街上跑去,“汐妹妹呢?早上出去,怎么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宁管事轻叹一声,唤了葵儿,一路追着云歌去了。
云歌和葵儿在街面上没有寻到丙汐,闷闷回到堂中。恰好有个收账的小厮从外边回来,见到葵儿便道,“怎么看到丙小姐坐在城东的野地边上发呆。”宁管事忙叫葵儿跟那小厮去寻,又好说歹说劝住云歌留在堂里等着。
云歌对葵儿道,“告诉你家小姐,云姐姐今日下厨,等她回来吃晚饭。”
送走葵儿和那小厮,云歌便往厨房走去。她有多久没为着心意做菜了。云歌自己也不记得了。可是现在,她心下那满满的qíng绪必须得一样一样地煮出来。
这里不是文人骚客雅聚的长安城,云歌也便没有依着文墨典故设计菜式。她忆起古拉镇上和骥昆一同吃的那几个菜式。只是一时寻不到那么多羌地的食材。无妨。菜理同药理,在她这样的大家眼里都是可以依理变通的。在这汉羌边城,几个混搭菜岂不应时应景。
厨房里没有鹿蕨,也没有发菜,却有陇西人爱吃的龙头菜。云歌便将水豆腐切得绢一般薄,卷了龙头菜,隔水小蒸,又嫌太素口,便煨在大骨汤里。汤里自然放了她跟骥昆提过的枸杞。龙头菜水豆腐卷一层层垒上去,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红,真真是一道赤子雪青汤呢。
可喜边城的厨房中竟也有羌地的牦牛掌。云歌用汉家的豆酱汁煨了两个时辰,直到又软又糯,才剔骨切片,摆在烫好的小白菜之上。
云歌又在厨房中找到了陇西特有的吃食—炸羊筋。她想了想,在羊筋上堆了羊ròu末放入蒸笼,打算另烧了汤汁做浇头。这不是个上得了宴席的菜,却很有边城民风——云歌揉了揉鼻子。她忽然忆起骥昆也曾说要吃雅厨做的菜呢。他帮了她一路,如今一座闭合的孤城已将他们们隔在势不并立的两处了,却倒把她和她一意要忘却的那个人聚在了一起。
云歌失了一会儿神,一直到那锅中的水沸了,蒸汽烫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将蒸笼盖上。
门口忽然一个喑哑低婉的声音,“云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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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离宴
云歌回头,见丙汐倚着门,cháo湿粉红的眼中,全是努力着的平静。
云歌想说今天下厨给妹妹践行呢,却只说了个'今天'就咽住了。她走过去用手搂住丙汐细瘦的肩柔声道,“任他皇上皇下,咱们不想嫁就不嫁。”
丙汐黯然道,“伯父在朝为官,又是皇上倚重的大臣。我岂可因自己的事令伯父为难。”她忽然笑起来,有些恍惚又似赌气道,“其实若不是嫁于自己心爱的人,嫁谁不是一样呢。”
云歌气道,“不许你这么想。”低头沉思了半晌又道,“听说此事因奭儿而起,我写封书信于他,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丙汐道,“太子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够左右皇上?”
“他作为父亲一向有愧于这个儿子的。”云歌的眼神落向往事的尘埃中去,末了重又用手圈住丙夕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道,“孟大夫曾是奭儿的太傅。你们的事他必能成全。”
丙汐怔在那里,听懂了云歌的意思。她的脸cháo红起来,嗫嚅道:“姐姐……姐姐不介意吗?”
云歌转过身去,整了整火上的蒸笼,淡淡道,“那些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和孟大夫不过是同门兄妹,在这边城遇着了,又赶上战事疫病而已。再没有旁的什么了。”
云歌将话说得清浅,原是为了打消丙汐的顾虑。丙汐却道,“从长安到洛阳,再从洛阳到龙支,这一路我只看到孟大夫心中再无他人。”
初听似有酸意,细品却是替孟珏不平。云歌想不到自己话已至此,丙汐顾念得却全是孟珏的心念,她静了半晌轻声道,“孟大夫的心大得很,qíng意之外还装着利益和算计。”
丙汐急道,“孟公子救治病人,扶助百姓,怎么到姐姐嘴里竟这么不堪。”
云歌淡淡冷笑,“孟大夫和赵将军之间有些事qíng是jiāo易。并没有妹妹想得那么冰洁渊清。”
丙汐近乎愤然道,“孟公子先已拒绝了赵将军所请,若不是为了姐姐,哪里又会来这龙支城?都道商人重利,孟大夫这么说无非让赵将军安心而已。姐姐竟连这也看不透吗?”
云歌愣在那里,回想起那日赵卬和孟珏的对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可是云歌不愿往深里想了,与其说她不能信,不如说她不愿信。
那边平日里温婉如水的丙汐,却不依不饶起来,“姐姐和孟大夫的旧事我也知道一些。这段日子所有的人也是极力回避,只怕说破了又伤姐姐的心。可是我要替孟公子说句话。当时姐姐深陷乱局,生命垂危,孟公子若不用非常手段,去背负那沾满鲜血的罪孽之事,如何能将姐姐救出来……
“不要说了……”云歌手中正拿着一只青瓷碗,此时已颤得几要从她的手中跌落。
“再说为先皇医病之事,孟大夫并无过失,反而是入了一个无论成败,都百啄莫辨的苦局。可是孟公子还是一直痴痴等着姐姐,等着姐姐心里关于故人的记忆能够淡下去……”
云歌万箭穿心,猛然转身将那瓷碗掷向地面,“陵哥哥的记忆永远不会淡下去……”
丙汐蓦然住了口,以手覆唇,怔怔望着云歌。云歌也望着她,一股殷红从眼底生生浸上来。
对峙的静默中,云歌却想起自己在桂园外夜chuī《采薇》的qíng景来。彼时她极力破坏孟珏和许香兰,乃是因为觉得许氏所托非人。如今自己又想促成丙汐和孟珏,为的却是什么?云歌觉出自己的心底已非往日的模样,仿佛死绝的那个角落经过数个寒冬竟生出一点点斑驳的绿来。她自己还是不信,只瑟索着屈身去捡那只砸碎的碗。丙汐“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将碎瓷拨向一边。瓷锋刮破了谁的纤纤细手,一滴滴鲜艳的红梅开在那碎青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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