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死了?”
“我要死了。”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当神无执的乞死军赶来时,那弑君登基的千乘熄烽也带着人马出现了,两方的人都举着火把,将暗夜照得如同白昼,长安就在雪地中间抱着神无执,神无执胸口淌下的鲜血在雪地中央盛开成了一朵妖冶的莲花。神无执终于看清了长安的脸,那张他至死不能忘记的脸。
高挺的鼻梁,宛如花瓣一样的嘴唇,圆润的耳垂,还有低头看自己时在眼睑留下一道yīn影的浓密睫毛,十三岁时天街初见,他在金色牢笼中窥见的,就是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乞死军见神无执满身是血倒在雪地里,正yù上前动手,长安却头也不抬地吩咐,“都站住!”
那声音那么熟悉,乞死军中许多人是堕天战神的旧部,即使认不出那张脸,也忘不了那冷漠喑哑的声音。
不远处的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丫头,我来了。”
千乘熄烽骑着骏马,来接他的女人了。
☆、两清
长安没有理睬千乘熄烽,应该说,她根本不管还有谁来。
高大的神无执在她的怀里像是终于找到归宿的孩子一样,傻傻地笑着,长安将他被鲜血濡湿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开挂在耳后,用自己的衣袖擦拭他嘴角的鲜血。
她的确在哭,明明没有悲伤的模样,那张脸像是被冰雪冻住似的面无表qíng,眼泪却从眼角不断涌出,神无执本来因她为自己流泪欢喜,但看到这副模样又心疼了,“不要哭了。”
长安依旧为他擦去鲜血,但那血像是怎么也止不住似的,一直从他嘴角冒出来。
神无执动了动手指,qiáng忍着晕眩的感觉,从腰间取下一样东西,摊开手给她看。
手心里放着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长安”两个字。
神无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是最后一刻,却还是不忍心她孤身一人,“带着这个,去蠕蠕,找鬼该,他会……”
长安合上他的手,她的身体似乎和神无执一样在颤抖,“冷吗,把我的斗篷披上。”
“别说话。”
“不,长安,你听我说,让我的军队护卫你,带着这个去蠕蠕找鬼该……不对,去大幽,去大幽找白莽……”
“闭嘴!我是你主子,我命令你闭嘴!”
吼出这句话的瞬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乞死军们死一般的寂静,千乘淡棋立即看了一眼千乘熄烽,似是在求证什么,千乘熄烽却只是凝眉注视着雪地中的两人。
“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第一句是疑问,第二句却是确定。
神无执晦暗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无数次想像过和神无心再次见面的场景,和长安在一起的时候,他一面疯狂地想要神无心,一面又恨不得长安永远是长安。
“主子,我这样大逆不道,你不是应该将我永远驱逐吗?怎么……咳……怎么还抱着我,你这样,会让我以为我对你很重要啊!”
长安,不,神无心没有回话,她不知道云豆经历了什么变成了神无执,她为了月爵抛弃了他,将他丢在七洛不见天日的宫廷之中,他要承受多少屈rǔ才能一步步爬到现在的地位?
将他从蠕蠕带走时,她答应要让他好好活的。
“对不起,云豆,我不该不要你。”
“哪怕神一恕反对,哪怕神无泪将我bī至死角,我不该不要你,我错了。”
“你救过我三次,一次是在玉宫的祭坛,一次是在上京的酒馆,这是第三次。”
“我总以为这世界上人人都愧对于我,但你没有,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到的唯一好的人。”
“鬼该任由祭司们用割破我的身体往上面浇下海神泪,白莽亲手带我进了那件pào烙的小屋,只有你,你从来不曾负我……”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那些她不曾驻足的过往,那个名叫云豆的少年为她所有的付出,她都没看到……
神无心边说,边低头,轻吻了一下神无执的胸膛,黑色的长发落在他脸上,这是她悔之晚矣的温柔,“我是这世界第一的蠢货,该死的应该是我。”
“不要这样……”神无执摇头,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不要……”
但神无心并不理会他,他只感觉胸口一阵剧痛,那把箭已经被神无心拔了出来,神无心注视着那把箭,“就是它本该终结我的生命,云豆,你不该替我的……”她嫣然一笑,“算了,我陪你好不好?”
“你不准死!”
“为什么?”神无心偏着头,半边脸被她拿着箭的手遮住了,露出的右眼里已然浮上一抹黑色。
神无执嘴巴开合了几下,他知道她又入魔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月爵那个天杀的贱人,都是她害得主子控制不住自己!
“神无心,你欠我的,我不许你死!我要你活着承受这些痛苦,你对不起我,你说了,你赔给我,你不许死!”
两人之间沉寂了一霎,若是神无执不提起,神无心本来可以蒙混过关以死相陪的,但他还是说了,说了他的怨恨和不甘。
神无心最怕被抛弃,可她抛弃了神无执,想到这里,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轻松地死去。
神无心眼中的黑色渐渐消散,怀中的身体越来越冰冷,他们都知道,他要死了。
原来他已经到了,只能用死来威胁的地步了。
“神无心……主子……”神无执用攥着金乌头的手抚摸她的脸,用他最后的力气说:“我今生遇见你,终究不算太坏。”
“从今以后,你好好生活,就算我们……”
“两不相欠。”
那只手失去了力气,垂落了……
神无心低头,吻上神无执的双眼,他的眼睛还看着自己,眼中的最后一幕还是自己流泪看着他的样子,这一吻之后,双眼才肯合上。
她和云豆相识多久了?记忆太过混乱,她都快记不得了,唯有那个灰色的小小身影从来不曾消散。
冲进玉宫的人是他,冲进火海里的人也是他,神无心啊神无心,你怎么那么蠢,你怎么不肯对他好一点?
他没有生辰,便以自己带他出花楼的日子作为生辰,每每在他的生辰,反而会是他给自己做一桌吃食,那一年在琼州打仗,弹尽粮绝之际,他割下自己胳膊的ròu给自己熬了一碗汤,将高烧的自己拉了回来。
为了维持内侍的身份,他一个男子,怀着怎样的心思日日服用药物压抑自己,被人嘲笑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自己把他扔在邕城皇宫的时候,他有没有哭,那些内侍会不会欺负他,会不会nüè待他?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她起身,走到乞死军面前,拿了几支火把,几袋烈酒。缓缓走到云豆身旁,将他放平在地上,摆出一个平躺的姿势,随后将几支火把放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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