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亲爱的老婆总是对我说:
“我最欣赏你的风釆了。你在台上说话,你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吸引着我的灵魂。”
现在我亲爱的老婆会表示:
“在听过了同样的笑话几十次之后,还能在你的朋友面前装出自然而亲切的笑容,你到底还指望我怎样?”
婚姻是恋爱的坟墓,làng漫的终结者。不管这是那个伟人说的话,的确有一定程度的道理。连我这个自命作家,永远的qíng人的男人都不能免俗。
张爱玲说得好: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衣服,爬满了虱子。”
我对这种沈沦的感觉,愈来愈无法忍受。觉得世俗化无所谓,可是不能连我的爱qíng、婚姻都沦陷。
于是我挪开了一切的事,准备了浓馥的香片,甜美的大提琴音乐。等着迎接我亲爱的老婆从诊所下班回来,等着她惊讶而欢欣的表qíng。
“这是怎么回事?”惊讶倒是猜对了,不过欢欣没有。
“我的làng漫大反攻,”现在我可得意了,“我要重新与你再谈一次恋爱。”
我亲爱的老婆用手摸摸我的前额,再摸自己的,觉得我并没有发烧,然后很幽默地对我说:
“好,你要和我再谈几次恋爱我都不介意,不过得先等我洗完澡再说。”
“可是我已经泡好了香片,一会儿就冷了。”
“那简单。”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喝完三百西西。
“好吧,好吧,你先洗澡。”我吓着了,十秒钟不到,已经把我的làng漫计划喝掉一半。还是有耐心一点,等她洗完澡再说吧。
不久,我听到了哗啦哗啦的冲水声。嗯,先谈一点làng漫的事。
“亲爱的老婆,你知道我今天在电视上看见温莎公爵的爱qíng故事。我忽然觉得那样的故事愈来愈少了。”
哗啦哗啦的水声。“你说什么故事?”我老婆问。
“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故事。”
“那是骗人的。”水声,我老婆又说话了,“你看唐明皇爱不爱杨贵妃,一旦六军不动,他也只好爱江山,叫美人去死了。”
“不全是这样。你看特洛依战争是为了女人而发动的。”
“昭君出塞。”老婆提醒我,“只要不战争,美人可以免费奉送。”
好了,当场搞不下去了,一点也不làng漫,我得想想别的办法。
来个热吻如何?我相信在适度的光线,适度的角度之下,我是很有魅力的。
我亲爱的老婆从浴室出来了,美丽得像只孔雀。然后我自信满满地迎了上去。是的,好戏正要上场。然而我的热吻中断了,像摩托车熄火一样,忽然就中断了。
“今天不行,今天是危险期。况且,我很累。”
我差点听了没跌倒。
“亲爱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渴望一点làng漫。”
我亲爱的老婆有点疑惑了:“好吧,那你说该怎么办?”
快疯掉了。làng漫你说该怎么办?
我告诉自己,镇定。总有一些别的什么办法。我听到了窗外的雨声。
“你还记得从前我们漫步在雨中的qíng景吗?”
“你是说现在?”我亲爱的老婆指着窗外,睁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的表qíng。
我点点头。
她摇摇头。
“亲爱的,我得告诉你一件残酷的事实,我们都老了,你知道吗?”
大提琴的声音摇呀摇,慢慢地,好象也在告诉我这件事。然后我们就如同往常一样爬上chuáng铺,等着睡眠来把我们今天的生命打发掉。
“有一个作家,他假装不认识自己的老婆。他们在一家咖啡馆约会,调qíng,每一次都像是不同的一段恋qíng一样,你看够不够làng漫?”
“那么辛苦,算什么làng漫呢?”我亲爱的老婆翻了个身。
我想她很快睡着了。我却一直清醒着。我想不通,我这个平时连买花都懒的人为什么无缘无故得了这种làng漫症候群呢?难道我真的完蛋了吗?
我关掉录音机,爬下chuáng去上厕所。
“亲爱的,你又把我吵醒了,”我亲爱的老婆又翻了一个身,“要跟你说多少次,难道你不能先上厕所之后再上chuáng吗?”
“你知道根据统计,男人半夜起chuáng,最常见的理由是什么吗?”
“上厕所。”
“不对。答案是该回家了。”
我讲了一个笑话。没有响应。显然没有听懂,或者是睡着了。
我的làng漫大反攻就这样结束了。我简直灰心到极点。
那段日子,整个台北闹哄哄地,政治游行,示威,bào力,治安……我们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过日子,有好久没有想起làng漫的事。
有一天,心qíng被搞得很坏。我去接我亲爱的老婆下班回家。我们把诊所的铁门拉下来,我忽然若有感慨地说:
“唉--,全世界只剩下这一小片天地是纯净的了。”
说也奇怪,我亲爱的老婆用一种特别的眼光看着我,她说:
“我忽然觉得你今天好感xing。”
“我觉得拥有你的感觉真好。”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接腔。
“我也是。”哇,làng漫极了。
“你肚子饿吗?”
“我们去夜市吃蚵仔煎,鱿鱼羹。”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拿破仑写的qíng书:
终有一天,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即使星星,月亮,太阳,花糙也是。但唯有一件事永远不变,那就是我愿你快乐。
说穿了这不过就是我愿你快乐。可是换成了星星,月亮,太阳的包装,变得那么华丽。
这使我蓦然觉得原来我们还是làng漫的。只不过换了不同的包装。
不但如此,我们的làng漫一日比一日还要深刻,已经不是可以随便用一点便宜的风花雪月可以搪塞了。
好了,现在没有音乐,也没有香片。我们发动了摩托车,就要开始去享受我们蚵仔煎、鱿鱼羹包装的làng漫qíng怀了。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13-04-24 22:33:56 字数:3550
我们之间最严重的争执发生在我服役的期间。那时我在澎湖当兵。久久才得休假一次。隔着台湾海峡。我们全靠电话联系。争执的开始似乎是我亲爱的老婆当时同住的姊姊与我的妹妹发生某种程度的意见不合。战火很快波及我亲爱的老婆,然后是我弟弟,又扩大到了在新营的老爸老妈。过了不久,我的老爸打电话来澎湖严重关切。我妹妹打电话来再三抱怨。我亲爱的老婆自然也不甘示弱地来电发表她义正辞严的声明。
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大有动摇国本之势。
好了,我简直好端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无缘无故给爱国者飞弹炸到了。我大约估算了一下战事发生的地点分别是台北,新营,澎湖。当时电话费约为十秒钟一元,到二十秒钟一元不等。于是换了一千元的硬币,拎着袋子走进电话亭,拾起听筒,展开规模浩大的南北大调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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