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冢向来不通医毒,既然赖不到自己头上,陈照水就不再多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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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正午,青冢大门重开。
巨石落得快,重新升起却很缓慢,它在滑轮机械的作用下,一点点将外间的阳光放入yīn暗寒冷的石厅。青冢门口空空dàngdàng,阳光只能照亮起空气中飞尘,安宁寂寞,让人无端想起在元岛忙里偷闲的时光。
陆常仪将陈照水搂在身侧,笑道:“难得今天没什么人来,要是这二十天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陈照水侧过头,将下巴也搁在陆常仪的肩上,含含糊糊地道:“上回你教我的山歌,我又忘啦。”
陆常仪道:“你本来就没学会。”
陈照水露出一个颇为狡黠的笑:“要是我学会了,得再想别的借口叫你唱呢。”
陆常仪大笑道:“你还要借口?我什么时候没应过你?”
陈照水道:“我不管,我就是喜欢听你唱。”
于是陆常仪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清了清喉咙方才转身唱起山歌来。她用的是家乡语言,gān净利落,有着山林风气,与高亢激昂的歌调相辅相成,隐约之间仿佛有金石声,与风声相和,更是动人心腑。她舒展双臂,袖袍无风自动,把舒朗的神色衬得豪气万丈,将少年得意演绎得淋漓尽致。
歌至最后一处低音,陈照水突然道:“你错词了。”
陆常仪歌声一顿,笑道:“你倒是说说我唱的什么?”
陈照水含了一口气在嘴中,将脸颊撑得鼓起,露出颇具孩子气的表qíng,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虽然听不懂你家乡话,但我早就把音节记下来了,才不是你唱的那几句呢。”
陆常仪往前走了半步,微微弯下腰对陈照水道:“是的是的,你最聪明啦,谁都比不上你。”
陈照水顺势一点陆常仪额头:“这件事qíng我是知道的,你不如说一说新换是的什么词?”
陆常仪道:“只不过是唱串了,那是小时候乱编的曲子,傻乎乎的,说出来太尴尬。”
陈照水眨了眨眼睛:“既然说出来尴尬,那就译了唱出来嘛。”
陆常仪仍旧面带难色,陈照水就一遍一遍地喊“常仪,常仪”,她被缠得没办法,只好道:“你等等,我扮成刘chūn生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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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曲子确实有点尴尬,是典型的悲词欢乐。
歌曲欢快跳跃,闭上眼静静去听曲调,甚至能感受到糙木生发的意蕴。只可惜陆常仪的词只是qiáng颜欢笑的语句。
陆常仪先唱上半阙:我歌唱鸟儿在天上飞,我歌唱鱼儿在水中游,我歌唱鹿儿在林间跑,然后再qiáng加上一句呀,风能带来远方的客人。
她顿了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用还带着欢兴余韵的语音向陈照水道:“你还记得那只拉车的蓝凫吗?有三丈那么长,像大雁的那个。”
陈照水只回应了一个迷茫的表qíng。
陆常仪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样子哟……”
陈照水道:“我这样子怎么了?”
陆常仪道:“没,没怎么,就是和你从前认不出xué的样子一样,比我的歌词还要傻一点。”
陈照水挑了个眉,倘若她未曾眼盲,这应该是一个似嗔未嗔的瞪眼。陆常仪见状连忙接着去唱山歌的下半阙:我歌唱盛开的花铺满山坡,我歌唱甘甜的雨润泽大地,我歌唱丰收的人欢声笑语,然后再qiáng加上一句呀,远方的客人与我同乐共欢。
她唱到最后一个“欢”字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拖得很长,只觉得事qíng几乎已经发展到最尴尬的qíng形——门外站着一个衣衫整洁的长须老人。不过陆常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倘若本应该尴尬的人神色坦dàng,那么尴尬的就会是旁人,于是她仍旧保持着略带笑意的表qíng,和来者打了个招呼:“哟,远方的客人。”
那老人面容和善,笑吟吟问道:“怎么不唱了?”又看见陆常仪身上挂着块木牌,就讲其上文字念了出来:“刘、chūn、生,你这女娃的名字倒像个小子。”
陆常仪不会易容,说要扮成刘chūn生,其实也只是随意找了木料写上几个字,做些骗人骗己的事qíng。现在被老人说破,她仍旧屏住脸色不变,只悄悄将木牌震碎罢了,又道:“阁下来我青冢,所为何事?”
老人拉拉自己耳边垂下来的长发,神qíng甚是得意:“我老远听到有人唱山歌,找了半日才找到这里。”
陆常仪道:“然后呢?”
老人道:“然后你就不唱了。”
陆常仪看看老人,又看看陈照水,只觉得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有共同之处,唯恐这个陌生人也要和她对唱山歌,连忙道:“此处非太平之地,还请阁下离去。”
陈照水亦道:“你走罢,要是被一会儿来寻仇的人撞上,连你一起打杀就不好了。”
老人一愣,随即坐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扭头道:“我就不走。”
陆常仪见此形状,差点以为他也散功影响了神智,正想开口,脑中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你是周伯通!”从前陆常仪见到周伯通的时候,他总是不修边幅,如今收拾gān净气质就大为不同。
周伯通见陆常仪认得他,脸上显出孩童般的欢喜神色,笑道:“女娃娃,你知道我?”
陆常仪缓缓道:“我们尊主有个师兄叫梁初成。”
周伯通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梁初成?把九yīn真经抄了百多个版本乱传的梁初成?他在这里?”他说话的语速极快,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陆常仪道:“早不在了。”梁初成事务繁忙,只是趁着休沐时候出来转一转,留下不少恐怖传说就又回元岛办公了。
周伯通用力抓着自己的胡须,恨不得口呼天、头抢地:“我不该过来的,我不该来的。”
陈照水笑道:“既然是周道长,安危之说是我多虑,还请坐下和我们说说话罢。”
周伯通往后退了半步,戒备道:“没什么话好说的。我师兄上回和梁初成说了半刻钟的话,全武林都在传九yīn的正本在全真教。谁知道你这个小娃娃能做出什么事qíng来?”
陈照水只觉得好大一口黑锅被扣在自己身上,真是百口莫辩。她只能拔高声音威胁道:“你若非这样想这样做,我改天就告诉人,你要改练吕祖采金歌。”
周伯通呆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坐在石椅中的小姑娘,既吃惊于她知道采金歌,又惊惧于她如此直白地诉诸于口,更想不通她怎么能反应如此迅速,想出这种直击痛处的威胁来。
陆常仪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这样不太好吧?”
陈照水道:“那你去留下他?”周伯通站在门口,落石已经来不及,而她们又不能真的冲出石厅,是决计捉不住他的。
陆常仪立刻改口道:“您的主意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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