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这一出,原本视她为救星的蔡追猫脸色忽的一白,竟像是也被任怨折磨过一般。他像是溺水一般,艰难地喘了两口气,才看向同样目瞪口呆的师兄弟们。任谁也想不到,凉薄又不择手段的梁初成竟有这样一个师妹。
然而刀光剑影从不等人,蔡小头的伶仃刀裹着风挥出,陈照水迎风跃起,从蔡小头头顶飞掠而过,又一扭身一脚蹬在后心,直扑兆兰容。
兆兰容亦拔刀而起,如同惊风骤雨般与那双泛着柔光的手相撞,发出近乎琵琶拨弦的玉珠声。陈照水以许系十一式启蒙,掌天下剑法总纲,往日对付剑客总难显颓势,只可惜如今的对手使刀。这位对手非但使刀,而且发刀浮移不定、鬼神莫测,加之环境嘈杂,gān扰了听风辨位的功夫,陈照水gān脆不再管刀,一招烁玉流金笼在手心,直抓兆兰容面颊。
兆兰容立刻抽刀回防,带着灼热气làng的左手打在刀身之上,一下就染上了铁器高温下常有的那种红热光芒,她分明握着刀柄,却觉得握着火炭一般,险些脱开手去。陈照水不顾为刀气所伤的左手,右手趁着兆兰容空门打开之际,重重拍在丹田。她一击即退,旋身之际反手扣住任怨脉门,抖落了那只刺向她的匕首。
任怨的内力远不及她,百泉冻咽的寒气立刻顺着经脉而上,几乎要将他的半边身子冻成冰。任怨不待思索,立刻并指如叶,猛地点向陈照水双目,竟是不管自身安危,必要置她于死地了。
陈照水稍稍侧过头避开,她的左手还带着烁玉流金残留的热气,一挥一抓从任怨手掌扯下半块焦黑的皮ròu,又抛起内力几近冻结的任怨,迎向蔡小头挥来的一刀。
蔡小头的这一刀势如山倾。
势如山倾,必难收。更妄论陈照水抛的力道极大,任怨几乎是撞上刀刃,然后无声无息地失了xing命。蔡小头qiáng行收刀不成,内力反涌上来,只觉得喉咙一甜,好容易才咽下。
任劳厉声喝道:“好啊,你!”
陈照水站在庭院中的一株樟树上,稍稍低了头,温声应道:“你的僚属失手杀了人,你却冲我发火,恐怕有失公允。”
任劳冷笑一声,随手将刀架在了蔡追猫的脖颈,蔡小头虽因qiáng行收刀收了内伤,也勉力站起挟持了花枯发在手上,独兆兰容伤重,只坐在一侧调息。
陈照水听到了动静,甚至不需要猜就能知道他们扣了人质——天底下扭转劣势的法子总也就那么几种,若是不扣人质就该启动机关了,只是这种地方,哪有他们可用的机械呢。虽被以人质相胁,她却一点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说着话,好像不曾剑拔弩张:“其实这些人,我全都不认识。”
任劳冷笑道:“哦?”
陈照水道:“所以我不是很介意到底救下的是哪几个。你们尽管动手,试试看是我杀你们快一些,还是你们快一些。”她这时候才看上去有点像是梁初成的师妹了。
任劳目光一闪,长刀在蔡追猫咽喉上一抹,让他变成了没有声音的人,长刀又往他面目上抹去,想让他变成没有面目的人。
然而蔡追猫还好好的。
晌午的太阳似乎变成了秋月,愁云惨淡的花府似乎变成了大海,樟树似乎成了宝船的桅杆。一道极凝练的气劲从遥远的天边落下,打穿了那只握刀的手,打穿了厚重的青石板,打穿了恶客的最后一点勇气。
任劳一字一顿地叫出了招式的名称:“海、上、明、月。”
陈照水躲在树叶的yīn影里,远远地指着蔡小头的咽喉道:“海上明月多好看呀,你要不要也试一试?”
那只手漂亮的让人想起养在深闺里的少女,但它灼热的时候能融化铁器,寒冷的时候能冻结内力,哪怕隔得那么远也能打碎骨骼,让人打心底生出畏惧。
蔡小头最后收了刀,却不全因为陈照水。
他固然畏惧海上明月,却自恃是江湖前辈,不愿在小姑娘面前失了颜面,哪怕这个小姑娘有一个可怕的师兄。
他之所以收刀,是因为金风细雨楼来人接应了。
古董和花无错带着三十名jīng兵,出现在了花府的门口。这三十人俱是三十来岁的jīng壮男子,穿着一样的服饰,持着一样的兵器,带着一样的神色,一看便是训练有素。花无错环视了一圈才看见站在枝桠上的陈照水,面上不由多了一份诧异,道:“陈姑娘?”
陈照水像柳絮一般从树上飘下:“我不要紧,还是先让他们分了和安散罢。”
花无错道:“杨总管令我带了解药过来。”他身后的下属们上前,拿出一种金色的粉末,让人闻上一闻,再往太阳xué上涂上一些,轻轻搓揉几下,这种凶名在外的剧毒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样,再不能予人伤害。
任劳、蔡小头和兆兰容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花府诸人恢复了力气,有了底气再对他们口出恶言。陈照水替蔡追猫止了血,又在他服了解药后探过脉,才去和这三人说话:“不跑么?”
蔡小头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才带着两位伤患飞掠而出,留下那具犹带得色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那个特别擅长惹事、开源了九yīn真经的师兄梁初成吗?他不好好学数术,最后变成了一个对社会有严重危害的人。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好好学数学【严肃
☆、第五章
见祸首离去,古董不由出言道:“陈姑娘,你怎么让他们回去了?”
陈照水稍稍抿出一个笑:“他们留下来又不能帮忙。”
古董心知此话不对,却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词句,只好改说别的事qíng:“花无错说你想去潘楼街走走?”
陈照水摇了摇头:“算啦,你们也忙。”
古董却道:“陈姑娘已经将事qíng解决了,余下只是些收尾的工作,倒不必多费工夫。”又邀请陈照水参观京城。
到潘楼街不过是陈照水支走花无错的借口,不过是为了在不惊动两位刀王的qíng况下,让花无错顺利回到风雨楼。如今古董的表现却像是当了真,把陈照水的婉拒认作客气,执意要领她看遍京城的景物。
若是顾飞白,自然会呛一句“我难道没来过吗”,让人讪讪而归。陈照水却没有这样的脾气,暗自叹了口气才道:“有劳。”
京城自然是比不上元岛的。
奇花异糙不会现于街头,亭台楼阁只是寻常样式,珍玩宝器只在宋国少见,除了比元岛多了许多人气,再没有一处优点。可就连这点人气,和十年二十年前也全无分别——算命先生切口不曾变,茶博士斟茶仍是旧年滋味,就连说书人也还在讲关七和刘桓衣的那场激战。怀旧的人或许喜爱这种家乡依旧的滋味,但对旅人来说却太过乏味无趣。
陈照水只好问起花府所中的五马恙。
古董道:“五马恙本是一种毒虫,长在过期chūn的花叶中。”
陈照水正和他并肩走向一个市集,闻言一笑:“怎么叫这个名字?”
古董极隐蔽地往左侧看了一眼,才又看向陈照水:“这种花十分奇特,越晒越盈润,雨淋反而会枯gān。用它的花叶研磨成粉,就是五马恙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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