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后_白日上楼【完结】(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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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翁当时镇守玉门关, 只得眼睁睁看着敌军将大伯二伯和大孙的破烂尸首一挂挂上一月, 直到ròu腐蛆群,才瞅准一个时机,一举击垮了狄军, 获得西疆近些年的安稳。

  十年后叶侯反,阿翁一把年纪还率着唯一的小儿征战半月,却又一次痛失爱子,在叶侯惜败受擒之后,立时上书乞骸骨,圣人怜惜,赐了这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爵位,只偶有战事时祭这老将出去镇军。

  许是阿翁吓怕了,近些年他虽跟着征战,却从来跟个奶娃子似的跟前跟后一大堆,外人看来他是威名赫赫,只有自个儿明白,他连个人都没杀过。

  若逃犯没抓着,此番必是免不了遵了阿翁的意,娶个小媳妇过日子,可楚方喧体内属于楚家的血脉昭昭作响,并不愿就如此憋屈地回去——

  他如鹰隼一般的视线,盯得下船之人寒寒噤噤,生怕被这不苟言笑的将军看上捉了去。

  船只实在太多,轮到苏令蛮这一艘之时,几乎已经快日落西山。

  可即便如此,龙津渡口上依然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人流如梭。各色绸缎绫罗、粗布麻衣jiāo织,渡口外商铺林立,吆喝声不绝于耳,与北地的粗犷不同,这边建筑处处透着股漫不经心的jīng致与妥帖,散发着与雍州人如出一辙的气息。

  容嬷嬷领着众人上了甲板,林列的两旁甲士如夹道欢迎般立着,目光几乎同时齐刷刷地落到了当中带着帷幕的苏令蛮身上。

  ——拜当时在场之人所赐,雍州卫们都知道,鄂国公府有一位绝顶貌美的娇客。

  苏珮岚打趣道:“阿蛮,这下你可出名了。”

  苏令蛮摇头,人的记忆不比金鱼更长,待人们晓得她这个鄂国公府的娇客其实什么都不是,不过是边地一个芝麻小官的女儿,届时这眼神必是又翻一个个儿。

  可紧盯在身上的一股炽热视线让她忽略不去,苏令蛮转头往旁看去,却见昨日见过的黑脸将军正虎着一张脸站在高高的船头,锐气千条地看着她,隔了帷幕都能觉出那骨子不快。

  苏令蛮下意识以为bào露了,可转念一想,所有该料理的早就料理gān净,万万没有后来才发觉的道理。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信杨廷——这人固然冷漠又骄傲,却也是个有担当的,没有万全之策,不会带累旁人。

  苏令蛮安安稳稳地跟在苏珮岚身后,一步一步地踏上了渡口,当双脚落在实地上时,才不由自主地长舒了一口气,直到此刻,她才发觉身后隐隐出了一层汗,jīng神一直是紧绷的。

  楚方喧的视线从这袅袅婷婷的小娘子身上收回,摸着下巴新长的胡渣心想:也不知这位小娘子是鄂国公府里的哪位娇客?

  宁国公府满门的孤寡,只二伯留了个比他大将近十岁的堂姐,如今也嫁了人,是以他虽对长安闺秀群里那几个格外出名的听过一耳朵,可到底对不上号。旁边的小把总就看着素来严肃的黑脸将军面上不知怎么地飘起了一朵红云,看起来便跟军营门口守大门的二哈似的,不由地手心有些痒痒。

  ~

  暮野四合,连天边最后一丝微光都收去了余力,天地一下子笼罩在无边的黑暗里。

  在容嬷嬷熟门熟路地带领下,几人安安稳稳地到了驿站,填饱肚子,洗去满身的尘气睡了下来。

  可苏令蛮睡不着。

  她最近几乎是在chuáng上躺着过来的,许是白日睡得多,此时便jīng神得可怕,眼见小八歪歪倒倒地打瞌睡,gān脆催了她去隔间睡。

  小八揉揉眼睛,感觉确实撑不住,也不逞qiáng,与苏令蛮告了声辞便踢踢踏踏地去隔间睡下。

  “绿萝,你为何这副忧心忡忡之色?”

  苏令蛮奇怪地看了绿萝一眼,绿萝正yù开口,却听门外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小娘子可睡了?”

  容嬷嬷的声音。

  苏令蛮感到惊奇,容嬷嬷除了第一次选人之时对她另眼相看,后来便一直是可有可无地忽略了她,何况旅途劳累,这般晚了还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正胡思乱想着,绿萝已伸手开了门,拱手站到了一边。

  容嬷嬷吃力地抱了一堆被褥进来,苏令蛮瞪大了眼睛:“嬷嬷这是……”

  “今日嬷嬷便在小娘子chuáng边打个地铺。”

  容嬷嬷生了一张容长脸,不笑时便格外严肃,苏令蛮从来都是假装避着她的,忍不住移开眼睛:“嬷嬷这般,可是折煞我了。”

  “小娘子恐怕不知道,雍州卫里很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嬷嬷在这,总能安心些。”

  容嬷嬷适当地卖了个好,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早发觉苏令蛮柔顺皮子下的那一点张牙舞爪。大宅子里这么多年的饭她也不是白吃的,苏令蛮装的确实不错,可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不过她也无意去拆穿便是,毕竟有点小聪明的美人,能走的路要更远些。

  容嬷嬷从来不信那等子出生决定命运的鬼话,有这般的容色,只要不是太蠢,荣宠个几年还是没问题的——苏令蛮这等有点小心机小聪明的,显而易见要比往年的那几批前程更好,她也愿意先示个好。

  苏令蛮一下子便察觉到了容嬷嬷的言下之意。

  昨日那一下的露脸,若当真有人不怀好意,想闯一闯空门,有老嬷嬷在这,好歹能凭着国公府的脸面挡一挡。凭着天xing里的那一点敏锐,她知道自己不能拒了送上来的好意:虽然她其实不怎么需要。

  “谢谢嬷嬷,嬷嬷辛苦。”苏令蛮露出一脸感激涕零的模样。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天微微亮,驿站大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粪水车、货郎叫卖等等喧嚣声渐起,驿卒阿西挠着脑袋眯fèng着眼将大门开了,另一个相熟惯了的阿三也拎着扫把没甚jīng神地开了门,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阿西,昨日夜里那动静,你可曾听见了?”

  阿三拄着扫把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阿西取了巾子一边将椅子摆了开来一边朝外看了看天:“可不是?闹耗子似的,一晚上翻来覆去也没个踏实。”

  “嘿哟,”阿三掩着嘴凑过去一脸神秘地道:“我昨晚上huáng汤灌多了猫腰上号子,你晓得咋啦?昨个儿那边……”

  他朝昨日大手笔包了一个院的地方努了努嘴:“哪儿是闹耗子,就看着好几个全身裹得乌漆墨黑的野人被半死不活地拖出去,莫看是一帮女眷,手段可厉害着呢。”

  阿西挑了眉毛:“不能吧?”那老的老小的小,一帮娇滴滴的女儿家,有这能耐?

  他在这驿站gān了许多年,来来往往见识的不少,自然晓得一个道理,会咬人的狗不叫,想到昨日那帮一看便手无缚jī之力的小娘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正想着,东边院子门一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大眼丫头拎了一个细颈圆肚铜壶出了来,一边走一边还打了个哈欠,见阿西青着脸身子打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郎君,一会我家娘子还要赶路,你去打些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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